他紧接着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和语气里有一丝慌乱。
我疑惑,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奥…骑马,好啊。”我回。
………
周院门口,立着一头雄健的枣红色大马,鬃毛和马尾是黑色的,十分帅气,这是周单的坐骑。
“只有一匹马?”我歪着脑袋问他。
“嗯。”他轻嗯了一声,便去解栓在周院大门边石桩上的缰绳。
我慢慢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瞬间烧了起来。一个多月前,明明我们都已经熟了,可分别这多时日,又要重新学着靠近彼此,带着急切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
“小心。”
周单扶我上马,手掌心触到我手背,轻微地颤抖一下,而后一把握紧我…
他随后踩着马蹬越了上来。
双臂绕过我身体两侧,双手抓住了缰绳,我后背贴于他胸口,强劲的心跳在彼此的胸腔里来回传导。
我们在马上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为感觉那心跳的脉动…不分你我,仿佛一体。
“坐好。”他在我耳边轻吐气息,“驾——”他低声呵令,马儿迈蹄小跑了出去。
……
解除戒严之后的朝歌,黄泥夯筑的大道上,车马往来,行人如织,游猎的贵族马车后跟着奔跑的奴隶,风尘仆仆的商旅三五成群共推一辆载货的大车,邑外来的菜农沿街摆摊叫卖着新鲜蔬菜……
用草木黄泥建成的高大房屋在阳光下明亮辉煌,绿树浓荫处处蔓延,夏蝉在林间声远鸣长,青溪蜿蜒,时不时出没于浓荫之下,挂着长长藤蔓的宽木板桥,足够跑马。
马儿在朝歌邑内左拐拐右绕绕,从大路踏进了小路,不久后便出了朝歌,一路往东跑去。
……
这一个多月,我心里时常担心的两个人,一个是王子渔。
从散宜生嘴里得知,子渔被子启放走了。我希望他走得远远的,离开他的暴君父王和气数将尽的王朝,找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另一个便是周单。
他平安回来,说明他的计划是行得通的,但我还有些疑问要问。
“公子单。”
“嗯。”
“商王相信周发陨命于大火吗?”
“相信。”
“你是如何做到的?”
“有微子启的现场指证。”
“子启?”
“嗯,他是政变策划者,为摆脱自己的嫌疑,他接受了我的提议,协助伪造了''周发卒于火''的现场。所以,他愿主动站出来,指证自己''目击''了周发奋不顾身冲进火场,寻救商王未果而身死之事。”
“奥…实际上,那具烧成骨架的''周发''尸体,是那晚抓捕我的武士的…”
“然。”
“那商王又是否相信,那武士背叛了他,私自掳、掳走了我呢?”
“也是信的,我自有证据。”
“哦?什么证据?”
“那武士是我在王师多年的同习,我知他有弱点…他贪财好色。他与我同期被提为商王近卫,不知谨敏悔改,竟利用职务之便,私自勾搭宫闱之人!我暗中掌握了一些证据,正好借本次危机提供给商王,由此商王不得不信。”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武士死的不亏!
论谨小慎微、运筹谋划,商都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但本次事件有一半原因由我而起,是我使周单陷入风险之中的,他虽已化险为夷,我心仍惴惴…
“我给公子单添麻烦了,若无公子单搭救收留,我想必是逃脱不了商王的樊笼了…”我对他诚恳道谢,越说越觉后怕,既怕连累他,又怕自己遭遇不幸。
“灼,勿要再言!”他打断了我的话,“我救你,既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你应知我早就离不开你了……”他的语气轻飘飘地,说的话却重重地击落在我的心坎上。
“如此,灼无以为报。”
“我不图你回报,只求你与我相守。”
……
又见竹林,邑东的竹林,枝细叶茂,不似邑西竹林那般高大粗壮,有一番文弱清秀的君子气质。
粼粼的波光,由下而上逐渐推走天光,铺成了竹林的背景,似一副透光的幕帘画卷。
……
马儿向竹林漫行,潺潺流水声由远及近传来。
“淇水?”
“嗯。”
淇水隐在竹林之后,骄阳下的银光缎面若隐若现,未见全貌,先闻其声。
风从水面吹来,穿过竹林,钻入我的领口…前胸后背相贴处,微微粘汗被丝丝凉风一点一点侵袭…
……
幽幽竹林边,一个人影也没有。
马儿走得慢了…
背后的人松开了手中的缰绳。
食指穿着玉韘的右手,带着长年握弓拉弦磨出的老茧,轻轻地划过我未着片缕的手臂,痒痒的…
那手在我胸前徘徊,不经意间摸出了我脖子上的玉瓠,摩挲了几下…
我看不见身后之人的表情,只听见他嗓子眼里轻哼一下,似乎在笑。
随后,耳边呼来温热的气息,湿润滑嫩的触感,开始在耳垂辗转流连…我不禁浑身一激灵,赶忙捂着咚咚的心口,颤声说:
“公子单,我、我想下马,
我要去水边…”
没等他应声,我率先从高头大马上滑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