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背过了身去,身影瞧来格外萧索。
三日后,张静姝再次来到云空寺,将带来的两包药材交给寺中僧人,又找到方奕。
方奕见她又来,冷着脸道:“张姑娘,你我既已恩断义绝,便该两不相扰,你频频来找我,莫不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张静姝如何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讥嘲之意,但判决书干系重大,绝不能有失,她需要方奕的帮助。
“方奕,有件事必须得你去办,事关重大,请你务必下山走一遭。”她恳切地道。
“我不会去的。”方奕不为所动,“你也别再来了。”他说罢,便将张静姝关在门外。
五六日后,张静姝又一次来到云空寺,仍是带了两包药材交给寺中僧人。
方奕见到她,蔑笑詈辱:“怎么?一个李又年满足不了你,还想勾引我?你很缺男人?”
好在张静姝脸皮够厚,他骂归他骂,她认真算她输。
又过数日,方奕看到张静姝时,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连掩饰都不屑,劈头盖脸便道:“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厚颜无耻的女人!”
张静姝咧嘴一笑:“让你开了眼界,是我的荣幸!”
方奕气得甩袖而去。
张静姝下一次来时,方奕不在寺中,僧人说他云游去了。
一晃由春入夏,渐至盛夏,天气愈发热了起来,每回去一趟云空寺,张静姝必是汗湿一身,疲乏不堪。而棉纱场的生意越来越好,订单如雪花飞来,扩建工场也提上日程,她自是忙碌无暇,矻矻终日,委实也不愿一趟趟爬八圣山。
可方奕比驴还倔,她又想不出更妥善的法子,还能怎么办?
扑了几回空后,方奕终于云游回来了。
如此诚心,就是诸葛亮也能扑到了罢?
可方奕仍是油盐不进:“我不想再理那些事,你别再来烦我了。”
张静姝着实有些抓狂:“你总不能一直不下山罢?”
“有何不可?”方奕道,“待丁忧完,我便在云空寺剃度出家。”
他说出“剃度出家”时,神情郑重,全无玩笑之意。
“你疯了罢?”张静姝大惊失色,“你、你——”
张静姝“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方憋出一句:“你连个子嗣都没有,出了家,方家不就绝后了?你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方奕淡然道:“不是有方升么?他在家乡还有妻子和一双儿女,方家怎就绝后了?”
张静姝道:“那不一样,你若无后,方家爵位可就没了!”
方奕恝然道:“我朝又能有几百年气数?何况区区一个爵位。”
张静姝说他不过,大费一番思量,绞尽脑汁地想把他拉回红尘中:“那周氏和冯氏呢?周氏打你幼年时便跟了你,至今快二十年了罢?冯氏不到双十年纪,如花似玉一小姑娘,你于心——”
方奕打断她:“我出家前,自会打发她们出府。周氏年纪大了,我会分给她一处田产,至于冯氏,还可改嫁。”
张静姝很是头大。
看来方奕当真作了出家的打算,方之洲若泉下有知,见他这般糟蹋长宁侯府,岂能瞑目?
“方奕,我能理解你。”张静姝苦口婆心地劝道,“先是失恋、又是丧父,对你打击很大,可你还年轻——”
“你懂什么?”方奕冷冷地打断她,面现怒色,“少在那儿自作聪明!”
他又甩袖走了。
张静姝陷入沉思,她跟方奕耗了几个月也没结果,可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以方奕的脾性,别说几个月,就是几年,恐怕也未必会有结果,她不是早就知道这点了么?七年得来的经验,她怎么竟忘了?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她耗不起。
张静姝一宿未曾合眼,花了一夜,想通了一件事。
她为什么要尝试说服方奕?她怎么可能说得过他?那不就是以我之短、攻彼所长么?实在是傻透了啊!
次日,她吩咐阿兰:“阿兰,你今日随我去趟云空寺。”
阿兰笑道:“好啊!走罢!”
张静姝又道:“带上趁手的家伙,做好打架的准备。”
阿兰噗嗤笑出了声:“你要去跟人干架?”
张静姝想了想:“可能会动手,有备无患。”
于是阿兰找来锄头背上,张静姝则携了剑,二人一起来到云空寺。
方奕今日见到张静姝,只觉她和前些日子很不一样,先前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今日却是满面含笑,看起来心情好极。
不知怎么,他忽觉今日的阳光不那么明晃晃、热辣辣地刺人了,洒在身上分外舒适,连素日聒噪的蝉鸣听来也柔和了许多,竟然有些悦耳。
“方奕,跟我下山罢。”张静姝笑眯眯地道。
“我不会去的。”方奕仍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顿了顿,又道句,“天热了,别再折腾了。”
张静姝看了方奕片晌:“真的不去?”
方奕断然道:“你再来千遍万遍,我都不会去的,你死心罢。”
张静姝不复多言,朝阿兰一挥手,直截了当地道:“阿兰,把他打包带走。”
方奕看了眼朝他逼近的彪形大汉,面色一变,冷眼睨着张静姝,寒声道:“放肆!你想干什么?”
对付方奕这种满嘴大道理、脾气还死倔、却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武力征服才是最优解。
这就是张静姝花了一夜想通的事。
她挑衅地笑了一笑:“如你所见。”
①引自司马光《西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