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面对一个陌生的花素颜,花素颜面对一个陌生的玲珑。这是莫名诡异的一天,两人似乎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拆掉了平日的冰寒面具,他戴不上平日的笑颜妖媚。
仿佛骤然将所有弱点都暴露在炙热阳光下,等着暴晒融化。
角落忽然响起几声干脆的掌声,一个身穿锦袍的长脸男子步来,笑容满面道:“请问玲珑公子,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呢?你特地到这结盟大会上把在下叫来,不会就是为了请在下看这位美丽姑娘吧?”
花素颜斜瞟过去,她虽不及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对各种绫罗绸缎衣料特别熟悉,但是看到这男子的衣服,做工得体,面料华贵,别的不说,单是那刺绣上去的六只麒麟,就至少需要十几个绣工半年的功夫,想来绝不是普通江湖人。
花素颜不爱被人打量端详,翻身跃出窗外离开。这几下兔起鸪落,动作干脆利落,顿时赢得男子大赞:“好功夫!”
玲珑看着花素颜离去的背影,抬手抚摸到左颊上,热热地,还略有丝疼痛。
第一次,有人打他的脸。
这张让他恨不得拿起刀子一片片削下来的妖惑面孔。
这是第一次,有人狠狠打下来,毫不疼惜。
他知道这张让他痛不欲生的面孔,也是许多人的喜爱,像尚书般,希望能收藏下这张脸,这五官,这胜雪肌肤。
人都爱美。
可他讨厌自己过分妖媚的脸,讨厌自己血红如魅的双眼,讨厌自己这幅亦男亦女、非男非女的相貌。
他只盼望当一个普通人。
却才是最难。
玲珑闭眼深吸口气,几乎抬眼瞬间就恢复了平日笑容:“程楼主,好久不见,我也很想念你们楼里的金丝白玉百花糕啊!”
是啊。
笑,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纵然心神俱伤,又有谁能发现。
除了那个她……
程楼主悠悠道:“那可是要我们后山新打上来的泉水和面,山间百花谷一个时辰内摘下的花瓣调味,出锅半个时辰内食下,才最是可口。途中冷了就不是那个滋味了,就像美人老到脸上出了皱纹,已经没有当初的味道,只适合给那些驴饮鲸吞的俗物吃。玲珑兄弟要想吃,还是有空来我们楼里,吃新鲜的最滋味。”
花素颜其实并没走远,而是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屋檐上。心里放不下的,始终是放不下。只觉百般无奈,终是输在这只刁钻古怪的男子身上。
一听到百花谷三个字,她顿时便想到通天山四圣楼,那是西南最大的珠宝商团总部,锦衣玉食,富甲一方。龙凤麟虎四大帮主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只不过终究是商团,发财才是目的,不愿介入平常的江湖恩怨。这等中立势力,今天竟然也来萧家庄,看来江湖上对灵照宫还真是积怨已深。此人袍子上绣着火龙,莫非就是四圣楼的掌门、号称掌管生死的火龙大圣程奇灵?玲珑如何连这等人也勾识上?
玲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给程楼主。程楼主眼中立刻闪出光芒,也不用打开布包,只在手里轻轻一颠,点头:“就是这个!玲珑兄弟有劳了,若无此物,我家那虎姑婆非将我拆皮煎骨。唉,如今男人难做啊!又要背约会日期和约会时穿着打扮,又要背她家老老小小一家二十八口的生辰八字,一句背错就说我不爱她,要生要死又要我跪榴莲,所有她送的东西都要当神物来膜拜!这宝贝意外遗失,当真急死我,还以为这次小命休矣!幸好有你们子虚派!”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堂堂四圣楼帮主,抹了一把辛酸泪!
“玲珑兄弟,客套话在下也省了,与你约定的事,在下定当准时赴约!那虎姑婆也来了,还在房里等我呢,在下先告辞!”
玲珑笑盈盈摇着小手帕送客:“程楼主,好走!欢迎光顾,下次再来啊!”嗯,原来是一个寂寞空虚的怕老婆奴,看来下次生意可以考虑给他弄点儿美色温暖,应该很好赚!
屋檐上的花素颜见再无人靠近,那只美艳兔子也乖乖离开,便飞身落地,待落得远了,才缓下步伐。只是步伐能缓和,心头的焦虑,却又如何控制。
原来冰冷只因未到真正关心的时候,一旦动情,没有不乱。
可是,这算动情?
为了他,她甩下刚亲吻过她手掌的蓝轩大人;为了他,向来除了蓝轩大人什么都不在乎她,却冒着危险、不顾尊严,偷偷藏在他身后,只恐他会置身险境。
春天的夜里还有几丝冷意,白天却又转为微热,当薄风轻柔滑过,会有淡淡的凉意,醉人心怀。
她不由地溢出一丝自嘲。想用表面掩饰住真实,以为只要外表看起来不在乎,即使内里溃烂腐朽了,别人也看不出丝毫。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