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翠生淡薄轻幽的小小背影以及眼前的变卦，花素颜有些反应不及。玲珑在背后伸出白葱般的细长手指，偷偷拉了拉她。
花素颜默契地凑到他妖媚入怀的面孔旁，听到他低语：“我们走吧。”
“走？”
花素颜诧然，贺宴才刚开始没多久，他居然说要走？他不是来给翠生贺寿的吗？
“对，快走。”玲珑转着血魅大眼，笑得匪异所思，道：“如果还想活着离开这里的话。”
花素颜望着面前的玲珑，虽然他经常做事荒诞，毫无头绪，又笑得诡异。可她感觉到他没说谎。他说的是真的。
她赶忙向蓝轩道别。蓝轩也没阻止她，温柔深邃的黑眼眸悄悄转动，好像平静的湖面上轻漾起一波涟漪，但很快又恢复静谧。他拉住花素颜的手腕，在她耳际柔柔一声道：“回头到枫红阁找我。”
花素颜只觉得今天所有一切都诡异莫名。蓝轩为什么会成了枫红阁的阁主？南宫卓熙怎么可能突然让位？
她很想问玲珑。他那么聪明，那么鬼灵精怪，总能看穿所有事情的背后真相，他应该会知道吧？
可她没有开口。
因为玲珑拉着她的手，缓缓从角落窜出大厅，走下楼梯，离开灵照宫。
整个过程，他都拉着她的手。
理所当然地，用他比女子还白嫩柔滑的手拉着她冰冷似雪的小手，一路离开。
她心里无端端掉了一滴雪水凝结成的泪，只因为他理所当然的态度。
也许明天她就要会到蓝轩身边，可至少，现在他们还在一起。
她不想在这一刻谈论蓝轩。就正如不想在蓝轩面前提到玲珑，会有一种在沉默走向毁灭的味道。
“为什么要提前离开？”
出了灵照宫，他们没有往下山的方向走去，而是转到后山。灵照宫后面的山头是满山遍野的花圃。虽是野花，却铺遍了整座小山头，姹紫嫣红，一片花海美景。风一鼓动，所有花瓣都化身成精灵，跳跃起不属于凡间的旋律。
飞舞的花瓣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们二人旋转。玲珑站在这五颜六色中，红衣舞动，百花残香，双眼更艳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笑得妖媚成精：“你说是为什么呢？”
花素颜冷着目光，轻摇摇头。
“是啊，为什么呢……嗯……”玲珑抚摸着额头上被风吹得絮乱的轻软发丝，在若有似无间自嘲一笑：“大概因为，我和翠生在本质上毕竟是兄弟吧。”
“嗯？”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了解到他的想法。”
她摇摇头，声音有些迷惑：“我不明白。”
玲珑回过头，望着这个面目霜冷其实却比谁都温柔细腻的年轻女子，盈盈一笑。
他的笑和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笑都是不一样的。
他的笑，无比艳丽，却也无比孤独。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他突然侧过头，像个孩子般笑嘻嘻地嚷道：“可能很小的时候和母亲来过这里吧！以前我以为自己都忘记了，但在灵魂深处却还记得……有些东西，终究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说不在乎就可以不在乎的！”
繁花似锦，盘旋在他身侧，美得如诗如画。他看起来却如此寂寞无助，脆弱地仿佛风一吹即骨碎而亡。
鬼使神差般，她突然问：“你恨玉长歌和那位主母吗？”
他没回头，艳红色的背影在百花山峦和无限晴空中，变得很鲜很鲜，鲜得像一抹鬼血，可以吞噬掉人的灵魂。然后用他一向天真妖邪的笑容，答道：“恨。”
“恨翠生吗？”
玲珑甚至没丝毫犹豫：“恨。”
花素颜的胸口仿佛燃烧起来，炙热地发痛。可她还是问：“你嫉妒他？”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因为他并不是任何时候都会老老是实说出真心话的男子。
玲珑沉默了许久才转过身，依然是灿烂无比的笑容，灿烂到百花自惭，灿烂到天地失色，灿烂到碧蓝长空都被染成血红，将她整个灵魂都渲染改变。
她骤然剥离魂魄般的巨痛，只因为他那独一无二的灿烂笑容。
“没错！”他歪着脑袋，答得非常直爽，甚至忘了掩饰那撕心裂肺的血腥味，似笑非笑地道：“我是嫉妒他！我嫉妒他至少有人愿意为了他而去谋害那男人其他的妻子和她们的孩子！我母亲为爱而死，死得凄惨，可她死的时候，甚至忘记了她还有一个生死未明的孩子！忘记了她一死，世上再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对满山遍野的美景，碧蓝幻镜般的天空，骤然一细，孤独地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没有任何。
有谁知道他究竟是谁？
母亲死了，父亲死了。每个人一生中最无代价可以获得的两种爱，都已荡然无存。这世界对他是不公平的，他虽然拥有绝无仅有的美艳面孔与妖媚惑众的血红眼眸，可是，他也没有一些人人都有的东西。
例如，身份。
例如，爱护他的人。
例如，二十岁后的生命。
他身系巨毒，不知何日是死期。也许明日，也许后日，也许就是现在。
看到他孤独到天地失色的神情，花素颜只觉得呼吸困难，又爱又怜，便似整个魂魄被活活钉了在他身上，说不尽的悲绝！她想起圆尘说的那种蛊毒。现在，她知道她也已经深深中了这天下间绝无仅有、没有任何解药的剧毒！
只因为毒的源头是这个男子。
太过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