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四艺馆时已是下午,檀园在开城的街市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如同几个月前润福寻贞香时一样毫无方向。
他想:你应该是寻到了她吧。
游历山河,他将《美人图》也带在了身边,就像带着润儿同行。若她同意,他会立刻辞掉官职,带她远走高飞。这山河之旅,就像兑现心里的承诺。
然而,他知她心意,他也没有离开官场。
世间人最会许诺,海枯石烂,此心不渝,到头来,又有多少能够共赴白首之约。
金弘道是在不知不觉间对润福动了心,甚至在不知她身份时,就动了男女之情;因而此刻,没有谁能够比他更加理解润福,超越情爱之上的吸引,不仅仅限于此男彼女之间。
只是那琴妓,是否真的值得?
世人偏见:自古戏子多无情,人生情义皆可弃。
却不知贞香,将对润福的所有情意,早已镌刻入骨,白首不离。
端午过后,已经接近最热的时节了,晚市在晚霞映天前就开了起来,金弘道走得累了,便进了家酒肆,酒旗上宣扬着这是自家的粮食酿酒,口味独绝。
四座还未坐满,他选了临街的位置,观察着开城市井。是啊,作为朝鲜画坛第一人的他,也有鹰一般的眼睛,能发现旁人看不出的美呢。
城南相比城北要热闹些。华服着身的两班和卖着苦力的平民共同构成的街景,就像硬要缝在一起的幕布,勉强维持着和谐。
两班老爷们看样子预订了那家临河的酒家,正朝着那儿走去。
刚进门的平民食客一坐下便轻车熟路地点好了酒和几样小菜,跟前来送水的伙计搭腔道,“自从出了官府告示,这两班老爷们可是真忙啊。”
檀园一进开城时就听说了,官府已将征集民间画作的诏令张贴,那句题面是主上亲自出的题,当时他已离开汉阳。
“这位客官,您的酒到了。”见他一人选了张小桌子,伙计猜想他是一人来喝闷酒的。
“伙计,这城南哪里可以买画啊?”
“买画可是现在最时兴的,说不准能中个头彩。”坐在他后面的食客听了去,也搭了句腔。
“您一看就是外乡来的吧,咱这开城最有名的自然属四艺馆了,四艺馆既教画也在售画,听闻这次主上收集民间画作,官府已指派四艺馆必须拿出精品了。您去那瞧瞧。”伙计介绍得详细,讨着客人的欢心。
金弘道有些失望,毕竟今日他鉴赏过四艺馆画师们的作品,并没有发现亮眼之作。
伙计见他不答话,拎起茶盘走开了。
这酒倒是能尝出粮食的甜味,他多饮了几杯。
酒肆陆续上客的时候,他已微醺,结了账便离开了。
漫步城南,晚市上有孩童举着小灯笼追逐,小商贩的吆喝声吸引着行人。穿过人群,他渐渐走到了城南与城北的分界处。
这儿倒没那么拥挤,他观察着街边的店铺,有茶铺钱庄年糕铺子等等,不过此时已经歇业了。临河的酒家楼上,传来阵阵哄笑,他站在楼下河边,以上的热闹都与自己无关。
他对着河水,轻声自语:润儿啊,你在哪里?
今晚他不似去寻人,只当是散心去了。他知道,哪有那么容易见到她呢,徐征被害之后,十年才遇到她。
而如今,他又把她弄丢了。
金弘道的内心一直犹豫,他想要找到她,又知道她也许并不想见到自己。
而润福在寻找贞香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我一定会要找到你”。
回到崔府的时候尚不算晚,承远一家正在院中乘凉,见檀园回来,都起身打招呼。
承远招呼着檀园坐下,斟了茶。
“弘道哥今日可有收获?”
“收获?”
“我是说有没有在开城发现什么精绝的画作?”
“不不,我今日只是重游故地,在街市走走,并没有去找画啊。”
“我还当弘道哥今日在四艺馆见了画作失望,便去市井中淘金了。”
“崔兄又在说笑,一来四艺馆的画作实属佳作,二来主上未将此事交付予我,本届画员考试时我并不在汉阳城。”
崔承远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些无礼,赶忙道歉称是无意。
一旁的崔夫人突然忆起,前些日子锦书带回家的那幅画,绝对算得上精绝了。
“锦书啊,你的那幅画,取来与世伯看看可好?”崔夫人询问的语气。
“是,母亲。”锦书之所以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是因为她也想知道,这位号称朝鲜第一的画家,会如何评价徐少爷的画。
或者说,她心中有些炫耀的成分,是啊,徐少爷送给她的画。
“哦?锦书画的画?”弘道明明记得,崔兄说起她学了书法一门啊。
看着锦书的背影,崔承远答道:“不不,是有位少年赠画给小女,当时我与夫人看了都惊叹不已,被锦书当成宝贝一样收着。要不是夫人提起,我都差点忘记。说起来,也有两月余了。”
“少年?”
“是啊,听锦书说是的,本想着当面致谢,一直没有机会。”
“崔兄与允惠未曾见过此人?”
“未曾。不过端午那日,锦书外出回来说又遇到了他,还特地邀他来四艺馆做客,这几日还未见人来。”崔夫人答道。
锦书已在画署装裱了“上巳游春”,画此刻正悬挂在自己闺房里。之前任她三叔哄着想留下观摩一晚,她都严辞拒绝了。
这画,在她心中如同“信物”。
看着锦书款款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