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姑娘,歇会吧。”
“好。”
邵琼之没有拒绝,她的确有些头昏脑涨,便是刚刚翠微送来的清粥小菜也吃得不多,不过略尝了两口,便放下了。
她至今仍吃不惯北朝的吃食,只是数月以来,过得艰辛,才勉强吃了些东西,若是以前,她也能勉强自己吃下去,只是今日心里烦躁,实在是难以下咽。
邵琼之估摸着自己怕是病了,她素有弱症,因此往日在家中时,衣食都会格外注意,饶是如此,也常常卧病在床。
少时,因着身患弱症,她大多时候都是被关在家中,就算是寻常女子该习的针凿女红,也都是勉强,母亲甚少让她拿针线,多让她以静养为主。
正因少时甚少有机会出去游玩,邵琼之才格外盼望着能够云游四海,尽览天地之盛,看遍世间风情。
她不喜欢被拘束,尤其喜爱山水自然之中的理趣,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得览古今之盛,她幼时极喜欢的是《太史公书》,也希望自己有一日能如太史公一般可以去看看天地广阔。
只是如今看来,不过浮梦一场。
身处异国,身旁也尽是异乡人,邵琼之唯有缄默不言,她心中愁苦,无人可诉,纵有泪,也不过是徒然伤神罢了。
邵琼之躺在榻上,模模糊糊之间,就睡着了,书顺着手掉落在胸前的被子上,翠微小心翼翼地将书拿开,放到她的枕侧。
刘瑜正要去新纳的美人处,却得人来禀,说是那位美人病了。
刘瑜冷笑着,并不相信,以为这不过又是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对于汝阳侯送来的这位美人,他还是颇感兴趣的,据说不仅容貌昳丽,还识文断字。
他宫中的妃嫔侍妾不算少,既有朝中重臣家的贵女,也有下臣送来的舞姬,甚至还有兄弟送来的颜色俏丽的妾侍。
不过这些美人大多宠幸几次后就抛在脑后了,最终常去的也不过是那几个有名分的,或者能够讨得他欢喜的几人处。
而南朝美人,他却还是第一次,南朝和北朝常年对峙,边境冲突不断,虽然他也知道不少将士会趁机掳掠一些南朝女子,不过大多是乡野村妇,容貌绝佳着甚少,识文断字的几乎没有。
百年来,北朝战乱频繁,南朝相比则要安稳许多,因此文采繁缛胜于北朝,礼乐诗文也多为北朝所不及。
北朝民族芜杂,政权更迭,朝令夕改,不少王朝虽有武力,却少文治,更有诸多弑杀之徒,因此北朝女子崇武成风。
莫说是女子,就连朝中大臣,通晓诗文者都寥寥无几。
因而刘瑜对于这位南朝美人兴趣极大,他崇尚礼乐文化日久,也久闻南朝文化昌盛,自祖辈披荆斩棘时起,到父辈开国立朝,更名改姓,以祖上曾娶汉朝公主,而自称是汉室正统。
他父亲时立朝近十年,也攻下了北朝大部分疆域,相继灭了赵、燕两国,终于定下了魏朝版图轮廓。
刘瑜不由得好奇心起,想去看看这位来自南朝的美人到底耍的什么把戏,直到去了【松菊苑】,才知道原来人是真病了。
刘瑜看着病榻上的美人,也暗暗惊叹不已,此前不过远远一观,便知其容貌不俗,如今珠钗落尽,粉黛未着,才知道美人真面更胜。
因是在病重,苍白的面颊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但因着肤肌玉润,就像一块白玉中染上了血色一般,恰如落日夕云,虽知不永,最动人心魄。
胸腹随着呼吸起伏,一节玉臂半露在被外,秀发披散在榻上,宛如锦缎华丽,眉头微蹙,更是惹人怜爱。
这样的美人,纵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人,一瞬间,刘瑜似乎明白西施病弱,何以能亡吴国了,这样的美人,若他是夫差,也会为之心动的。
刘瑜正打算离开时,发现榻边的书,随手拿起来翻阅了两页,发现已经点校了七八页了,不由又坐了下来,一页一页地翻看。
【松菊苑】是内宫的人布置的,因为东宫的妾室极少有能识文断字的,故而屋子里也不过是空置几册书籍作为装饰罢了。
但邵琼之是真正的读书人,她的父亲是南朝有名的经学大师,她自幼耳濡目染,对于经学诗文都有些独到的见解。
身处异国,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唯一能让她感到熟悉的就只剩下书案上的《毛诗选》了,她自幼就读毛诗,对于诗中内容早已熟记于心。
刘瑜看着书中的勾画,不仅仅是断句而已,而是针对里面的错字、误字,倒装,脱漏都一一进行了修正,端庄秀丽的小楷,耐心细致的态度,怎么看都与这本错漏百出的《毛诗选》格格不入。
看完后,刘瑜心中对榻上之人,已不仅仅是出于对美貌的喜爱,还有对于才华的欣赏,他对于中原礼乐很早就心生钦慕,却苦无知己。
“医官来看过了吗?”
刘瑜原本见人是真的病了,看两眼就走的,可现在,他迫切地想和这个来自南朝的姑娘谈谈,他想和她交流一下她对于汉文化的态度,想知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一切的深情都是由好奇开始的,当年轻的储君对一个女人产生好奇的时候,便是他动心的开始。
“回殿下,府里的嬷嬷来看过了。”
对于一位还未被临幸的新人,翠微不敢擅作主张,毕竟谁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态度,翠微只得先向主事的崔良媛禀明。
“宪忠,请太医来。”
“是。”
东宫一直以来是有医官常驻的,以应对宫里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赵医官恰好就是今日当值的太医,匆匆赶来【松菊苑】时,他还以为是孙宪忠领错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