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宝审视她良久,又看了那粗鲁汉子一眼,将身后的包袱扔到小独轮车上,一屁股坐在曲桃娘身边。
曲桃娘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幸好肤色偏黑,旁人压根看不出来她满脸通红。
曲桃娘腰间有一个黄色的布荷包,上面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金元宝,很是可爱。她伸手从荷包里头掏出一把零碎的铜板,仔细数了一遍,放到祁天宝手里。
“这二十文钱是娘叫我给你的,你读书累了,就去书院外头买些好吃的尝尝。若是不够,休沐那天回家来,我再给你些。”
原主婚前偷跑出去找孙妙时,身上揣的二两银子早就不翼而飞了,想是原身晕倒在大街上时,银子就被人摸走了。
且祁天宝今早出门的时候,李氏就臊眉耷眼地说暂时没有余钱给他,让他和同窗们在书院食堂里吃免费饭,那又怎么会叫曲桃娘拿钱给他?
想是桃娘顾及他的颜面,才搬出李氏做说辞。
“二十个铜板能买什么?”祁天宝接过这把散碎的铜钱,不置可否地掂了掂,随口问道。
曲桃娘面上闪过一抹异色,抿了抿唇,又从小荷包里掏出十个铜板,递到他手里,“那就再给你十文,俺二……我,我二哥去镇上帮人卸一天货也才挣三十文呢。”
天地明鉴,祁天宝只是一时难以从原身的记忆中窥见这个时代的物价,真是没有一点嫌少的意思。不过盛情难却,他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那娘给了我三十个铜板还是二十个呀?”他突然挑眉问道。
曲桃娘闻言,脸色一滞,神色躲闪着说:“三十个。”
祁天宝见她手足无措地样子,慢悠悠地说:“噢,你还想昧下十文钱?”
曲桃娘听了,登时生了闷气,但也不想当着葛铁牛的面表现出来,只是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赶车的葛铁牛不知道这钱是曲桃娘自掏腰包贴补祁天宝的,却十分不满祁天宝出言侮辱得言行,立时将牛车停靠在路边,要帮曲桃娘讨个说法。
高大壮硕的他跳下车前板,绕到车尾,两手抓住祁天宝的衣领,像拎小鸡崽一般将祁天宝拎得两腿悬空,无处着力。
祁天宝无助地蹬着两腿:“快…放…我…下…来…”
葛铁牛:“桃娘费尽心思挣钱,供你读书,怎么会图你这些个铜板?你这书生真是不知好歹,成日靠女……”
曲桃娘打断他:“铁牛!”
“祁天宝”爱面子,若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吃软饭,定是要难堪死了。
祁天宝在现代虽遭校园暴|力,但他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别人敬他一尺,他敬别人一丈;别人伤他一分,他必百倍奉还。若不是那些人人多势众,他又怎么会任人宰割?
所以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他第一件要紧事事就是通过健身来武装自己。
不想穿来这里,他的身体素质还在原地踏步。这个铁牛长相粗鲁随性也就罢了,身材更是魁梧,压根儿不像南方人。他再练两年也不一定能在体能上和他一较高下。
因为两脚悬空,他没办法反抗,脖子被男人粗壮的手臂勒得通红。
原主刻在生命里的的危机应对意识在此时涌上来,他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简…直…有…辱……”
“有辱斯文,又要说我有辱斯文?”葛铁牛拎着他,重重地晃了几下,“你就只会说这个!”
曲桃娘赶紧拦下他,“你快把他放下来,他身子弱,哪里受得了你这样。”
葛铁牛不听。
曲桃娘气道:“你若再这样,我可再也不给你做桃花酥饼啦。”
葛铁牛咂了咂嘴,慢吞吞地把人扔回牛车上,“嘁。”
原身这副身体委实差劲,想也是大病初愈的原因。
祁天宝有气无力地仰倒在曲桃娘怀里,紧紧抓住曲桃娘的手臂:“送,送我去衙门,我要告他……”
曲桃娘听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祁天宝身上可是有正儿八经的秀才功名,纵使见了县太老爷也可不跪。他若真跟葛铁牛计较,那铁牛肯定要吃板子的。
“天宝哥,他是个粗人,说话做事没个轻重。况且今日若不是铁牛哥好心送我们去县里,咱们想要快点到书院,即便费上十个铜板也不定能找得到车。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祁天宝顺足了气,还是倒在曲桃娘怀里不肯起来,端着架子说:“嗯,如此甚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秀才不跟他计较。”
葛铁牛最看不惯祁天宝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恨不得让身前的牛儿跑得再快些,尽早把这迂腐书生扔下才好。
祁天宝在媳妇儿怀里躺了一路,牛车停在书院门口时,他才悠悠起身,欢欣鼓舞地背着行李进入书院,就此告别野菜粥和炒野菜,做一名封建社会下饱读诗书的文人。
吃了三天食堂,祁天宝心想:这书不读也罢。
——天知道书院里一日只有两餐啊!
建平书院每生每年需交五两银子做束脩,撇开讲义先生的工钱不谈,这其中还包括了食堂提供的免费三餐,以及书院藏书阁的阅读费、抄录费以及借阅费。
可即便如此,书院也委实不该育学生以萝卜野菜稀粥,这如何能让学生们更好地学习呢!
普通农耕家庭集全家人之力劳作一年收入也仅得十两纹银。而私立书院的学费就要五两银子,这还不算祁天宝日常读书习字所必须的笔墨纸费。
在这样的时代,普通人想要改变阶级,也许需要倾尽全家、全族之力,才能供出一个举子或是进士。而秀才仅仅只能在士族的大门前,从门缝中窥得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