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院,月明星稀。
赵怀英把她放到床榻上,解开了穴道,什么都没说,起身往外头走去。
她整个人从濒临死亡的恍惚迷离中,回过神来,冲向门,用力和上,锁紧。
跑到面盆前,将整个脑袋都浸入了清水里,好久好久。
直到再也喘不过气,才猛地抬头。用水清洗,揉搓自己的脸庞,胳膊,衣襟。
她穿件白色中衣,冷水刺骨,浇灌进里头,可洗到满头大汗也不曾洗干净。血污就好像长在身上一样,晃地刺眼。
她无力地靠在墙根,屋子里燃着上好的沉香,那是赵怀英知道她每夜无法安枕时,特意找人采买的,有镇静安神的功效。
炉子里的炭火,由明到暗,渐渐变成了灰烬。
她把衣衫悉数褪去,方才注意到阿娘先前塞给自己的一包吃食。里面是桃花糕,可惜已经碎了。
邹氏知道,肃王赵怀英一直很喜欢吃,自己做这些,无非就是想对方看在当年的薄面善待自己的女儿。
赵怀英坐在案上,像平常一样,批阅公文。裴影叩门进来,端上茶水,俯身回道,“殿下,那个蒙面人已经查明身份。”
他没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是端王府。”裴影小心翼翼。
“知道了。”他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和意外,能叫父皇看重的哥哥,表面上仁厚谦恭,背地里都不是省油的灯。
连王府密室关了个人都知道,虽不敢确认身份,却敢来试探。
“殿下,方才……”裴影欲言又止,觉得这样的事不应该管,故而也不开口了。
“那个贱婢呢?”他捏紧了茶杯,冷冷问话。三年前入府的时候,可从来没提过是陆照枝的人。他也没问,因为信她。
“许是吓到了,在小屋睡着了。”裴影摸不透主子的心思,老老实实作答。
“吓到了?”赵怀英冷笑一声,“我听说,她心悦于你。”
“是真的吗?”
他气势压人,语气里满满的审视。裴影扑通一声就跪倒了,“末将,是末将是喜欢她的,和她没关系。”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赵怀英忍不住自嘲,被这两个人骗得好苦。这三年,他一直怀疑自己同衡阳之间,或近或远的间隙,是不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眼下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裴影脸色煞白,声音颤抖道,“是末将的错,可这些年她从未做过背叛王府,背叛殿下的事。”
赵怀英笑着拍了拍他脑袋,这么高大的个子,心思实在是单纯的可怜。人家在床头说的悄悄话,能听着吗?
“算了,起来吧……”他神情突然缓和了下来,“裴将军也以为,我是一个特别冷血无情的人,对不对?”
裴影身子一抖,他以前也不是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更别提是陆照枝的人,男的直接杀了,女的送去当军妓。
“末将……”裴影也知道不能睁眼说瞎话,赵怀英生来最讨厌阿谀奉承的话,坊间传闻那么多,自己再说慌,成什么样了。
“殿下是好人,末将愚钝,不懂那些读书人的大道理,于末将而言,对末将好的人,就是好人。”
赵怀英没有追问了,只是点点头。
“殿下……”裴影明白方才那事,让这两个人有了新的芥蒂,才会让他这般心绪不宁,说道,“在山上的时候,末将知道,殿下是为了救下夫人,才说了那番话。夫人会明白殿下用心的。”
“那如果我说,不是呢?”他像个叛逆的小孩,不假思索地反问,在看到裴影惶恐难安的神情后,又露出一丝平静地笑容。
“殿下,末将还以为是陆反贼的旧部,知道他受困,特来解救的,”裴影不解道,“既然弄清楚了是端王府的人,殿下为何不派人送过去?”
“裴将军,你今晚的话,是不是有点多?”他瞬间收了笑容,面目狰狞,“自己下去领罚。”
“末将领罪。”裴影灰溜溜地跑了下去。
事情已经过去三日,这几个夜晚,衡阳一直睡不好,夜里也总被噩梦惊醒。
而赵怀英好像也消失一般,再没有出现过。
当晚的衣裙,她也让萤灯用火烧了,可即便这样,那日血淋淋的一幕,还是怎么都忘不了。
上一回,见到那么多血,还是陆照枝尸首回城的时候。
三年了,她好不容易才忘掉的。
萤灯给她端了些小菜和米粥,轻叹一口气,“夫人,多少吃一点吧……”
她没胃口,摇摇了头,躺在榻上不愿起身。如果能一直躺着,也是好的。
就不该那晚出门。
“那个蒙面人会是谁呢?”她鼓起勇气,细想了想,“我问他,他也不答。他认识陆照枝吗?为什么要赵怀英放了他……”
如果是陆照枝的人,就这么死了……
除了别人,她实在想不到谁会替一个‘死人’这么豁出命去?
“奴婢也不知道,”萤灯摇摇头,“不过奴婢以为,即便是,也非死不可。”
她眼眸微亮,看着萤灯,以为对方是要说什么?
“他挟持了夫人,本就该死。这种人,就应该千刀万剐。”萤灯看了看她脖子上浅浅的口子,又气又恨。
她恍然大悟地点头,欣慰了一些,“是啊,陆照枝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的。”
从来不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哪怕是万无一失的谋划之内。
否则,又怎么会在临死前,写下休书,保全了她。
她冷静下来,仔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