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样咂摸着嘴道:“啊呀……姑娘,你脸色看起来怎么这样白呀。”上手来捂了捂她额头,自己嘴里喃喃自语:“姑娘发烧了啊,要不还是回屋去,躺上一会儿吧。我回头跟太太说去。”
东香的脸上还是那副面具般的微笑,老刘被她看得心里也发起怵来,心想,莫非她今儿还真是不肯罢休了。
“刘叔……大少爷还在医院里头等我呢。我今天必须得去。”
小厮给拉开汽车的门,老刘又瞥了她一眼,提起袍子绕到前面,一低头钻进车里。刚关上门,就看见东香一张脸横在窗前。“刘叔,开开门。说好了我跟您一起去的。”
老刘叹了口气:“啊呀姑娘啊……”
支支吾吾间,又朝小厮丢了个眼色。
小厮插进车钥匙,汽车的隆隆地发动了,整个像匍匐的巨兽一般轰鸣起来。东香拍打着车窗:“刘叔。”
老刘将汽车帘子拉上,转头对身旁的小厮道:“别管她。只管往前开。”
汽车驶离了董公馆门口。东香追上去,没了命地奔跑着,直到两条腿没了力气。她胸口像被揪紧般,大口大口呼吸着,喘不过来气。
汽车像一头得逞的狮子消失在她视野里,渐渐连声音都听不见了。她支撑不住,蹲下来两手抱着膝盖,又放下去撑着地面,默默地喘着。
董公馆门口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听得见她的喘息。
她用手敲着脑袋,狠狠地,一下又一下,敲得她脑仁都震荡得发晕。仿佛自己是一个大瓷花瓶,她想把自己整个打碎。
蹲了一会儿,她好不容易感觉顺过来气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突然想起什么,转回身去。
门口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她顿时感到了恐怖。
董公馆里那些曾经对她笑迷迷的佣人像是一夜之间都戴上了陌生的面具。或许本来的模样才是他们的面具。
东香眼前突然浮现出大少爷的面孔,她喃喃地念道:“大少爷。”
她想起昨夜迷迷糊糊间她梦到的情景。
董瑜从外面回来,面上洋溢着笑意,手里抱着一大捧鲜红的玫瑰花。屋里却坐着那位洋装的沈小姐,手指上戴着一个鸽子蛋大的戒指。
原来沈小姐便是大少奶奶。他们结了婚。
所有人眼里都是天仙配,只对她一个人而言是噩梦。
她擦了擦手上的灰,迷迷糊糊地转身走进门去。
老爷和太太大抵又不在家,他们一向很忙。二少爷也许在家也许不在,她一点也不关心。
她走上回廊。董公馆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静过。
仿佛人全都被怪物给捉走了,眼前这个董公馆变了座静静的坟山。
还没走到后院里,她就听见打牌的声音。
就像从前每个闲暇的日子里一样,婆子们聚在树下打牌,嘴里聊着不相干的事,仿佛什么也没变过,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一踏上后院的台阶,她发现婆子们的眼光霍然变了,偷偷拿眼觑着她。
不知何时八卦声也停了。原来她们躲着她,就为了说她的八卦。
这回没一个婆子对她开腔,她也没搭理她们,只径直朝佣人卧房走去。
门又被拴上了。她用手捶了捶门,木板发出通通响声。
“谁呀?”里头曼声问道。
她并没掩饰,低声说:“是我。”
里头的声音陡然静下来,半晌,她听见嘻嘻哈哈的声音。然后又是模糊不清的“叫你背后乱说人家!”“……来了来了来了!”
过了半晌,里头不知是谁传出来一句:“没空,开不了门!”
紧接着又是一阵木板过滤的嘻嘻哈哈声。她像个木呆子一样立在门口,任由她们的笑声越过她,在她上空得意地盘旋。
终于等到里头的笑声矮下去,又恢复成了细细簌簌的交谈。
东香抬手放在门闩上,突然开始使劲摇撼着,声音却听不出一点波澜。“你们在里边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