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梁思原应着,“哪来的?”
“你爷爷的学生给的,他家里的小丫头生的崽崽,养不过来,送一只来陪我们两个老家伙。”奶奶很开心,说:“还没取名字,月份小,干什么都慢,夜里不睡嗷嗷叫,你爷爷天天骂它呆呆,现在越骂越欢,一叫呆呆就过来。”
梁思原轻笑,“打疫苗了么,养狗是不是要□□?”
“这些都不用你。”
“我回来也没事可做,可以去问问,都办好了保险些。”
“你年轻人做事利落,瞧我们也是个呆呆了哦。”
“不是。”梁思原说:“只是不想你们面对太多麻烦,我们家也没有养过狗,不知道都该做些什么。”
“我跟你爷爷活到这把年纪,现在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奶奶慢悠悠地说:“你得给老人自由,让我们慢慢去探索,不然养过一次还什么都不知道,这小狗是养给我们的,还是养给你的?小小年纪怎么操这么多的闲心,也不怕早早白了头发,人家看到你,还当今冬好大的雪,怎么到了夏天还没化。”
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梁思原笑着叹了口气,“您急着叫我过来,就是来看小狗么?”
“怎么了?”奶奶转头,有点生气似的,“吃完饭就跑,找你也找不着,看小狗不急,你看着它转圈了么?”
梁思原摇头,“没。”
“你要是早点过来,是不是就能看到了?”
“嗯。”
“那你还不着急。”奶奶说:“眼睛只看着天上了,瞧不上身边的这这那那,结果慢吞吞地什么也赶不上,还当人间一点都不好呢,有个明眼的给你数落数落,全错过了。”
梁思原怔神,迟了一步跟上奶奶的脚步,“您这话说得倒有些禅意了。”
“那是我们原原有道心。”奶奶听到又笑了,说:“落在老头子耳朵里,还当老太婆念念叨叨又放屁呢。”
“……”
梁思原看她一眼,觉得奶奶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乱拳打得他头昏脑涨,转过眼,放松下来,四经八脉都通了似的,又十分舒畅。
“来,原原,拿你爷爷架上的好笔好墨。”奶奶在宽厚的木桌上铺平一页生宣,用镇纸压好,满面笑容地看向他,“给奶奶画只小狗,让我看看你现在学得怎么样了。”
梁思原去拿笔墨的手静止了一下,回过头,“我画?”
“你这耳朵是落到家里了哟。”奶奶说:“我要画还用叫你过来干嘛,教我涮笔么?”
“知道了。”忽略掉嘲讽,梁思原很是自觉地手往下移,拿了次一点的墨条,没过五秒,就被奶奶抓着塞了回去,“你看不出好坏还看不到高低么,你爷爷又没在跟前,拿顶上的啊,你怕什么。”
“我……”一下子,梁思原的压力又顶到了头顶。
“我给你研,你画。”奶奶一点也不觉得那墨条有多珍贵,冲他抬抬头,催促道:“你画你的,画小狗。”
那条几个月大的小狗正在门槛儿上趴着看他们,一双眼睛黑溜溜的,比浓墨还要亮上几分。
拿起笔,梁思原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像照着葫芦画瓢,活生生的精灵就在眼前,他的笔墨显得僵涩,表现出一种对手下的一切都不够熟悉的感觉,每一道线条都是紧的。
小狗的模样描摹出来,在宣纸上晕开,自己也觉出不好,墨色浅淡之间把空间拉开,皮毛见技,笔法充盈,画完之后,倒把画救了回来。
可落笔的调子定得不够好,在一个懂画的人面前,再怎么修饰也掩盖不了。
“你这画就很有G大专业第一的样子。”奶奶看了一阵儿,如此评价。
梁思原抬眸,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奶奶说:“没事儿,张谷春当年画得也这么垃圾。”
“……您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
“我在说实话。”奶奶说:“有点匠气,有点稚气,基础扎实,运笔还有点才气,综合起来,就叫G大新生的学生气。”
奶奶总结,说:“正常过渡期,还有救,不要怕。”
“我本来没有怕。”
“那你得有点压力了。”奶奶说:“到时候开了学一上手,人家一看,嗬,梁默平的儿子就这种水准,何菁的儿子跟我们也差不多嘛,张谷春的弟子也没教出个名堂啊。你怂不怂?”
“……”
“不要当回事儿。”奶奶很是漫不经心地说:“大学才是个开始,不管你以后是走学术还是纯艺,遇到的人多了,肯定会有满嘴舌头的来议论你,国画这个圈子也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干净,你爸爸那个人就太冲,不懂得人情世故,吃了很多苦。”
“我明白了,您这是给我打预防针呢。”
“我说了半天了,你现在明白了,还觉得自己可聪明了不是。”
梁思原笑,手腕放松,几笔点拖,在纸上的白处勾出一只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的小狗的神貌。
奶奶看了,倒是很满意,“这就传神多了,年轻嘛,还是要活泼些好。”
“您是讲我还是讲它?”梁思原笑着看一眼门口伸懒腰的小狗。
奶奶眼睛一眯,“你跟它比,好大的出息。”
两个人乐成一团,门外爷爷走过来看到自己的宝贝墨条被用过了,嘴里哎呦一声,疾步进门,看到桌上的画,又是一声哎哟,待看清了底下小的,又拉远了身子比较,心疼自己的墨,连声哎哟个不停。
“爸。”何菁看着他们三个,肩膀靠在门框上,难得地也勾起嘴角,“回头我再托朋友给您找一条。”
爷爷又是哎哟一声,奶奶在旁翻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