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的日子,她总是那么容易想起陆照枝,想起初遇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我瞧他名字,定是刚愎自用,薄情寡义之人……”将军府内院,她轻扫一眼,婚书上陆照枝三个字很是醒目。
“那敢问姑娘,又如何自我引见?”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庭院竹林的后来传来。
少年一身黑色劲装,眉眼如画。
“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衡阳痛快地回话,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警惕道,“你是谁?胆敢擅闯内宅?”
“姑娘误入在下的客房,不道歉就算了,反倒这般盛气凌人。”少年静笑着,负手而立。
“阁下瞧好,”衡阳抬手指指四周高耸的院墙,“目光所至,皆是我将军府。这话,该当是我问你才是!”
少年凝眸,“看来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
“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今日我心情不好,若想叫本姑娘饶过你,倒也不难?只需替我做一件事。”
“何事?”少年眼眸微动,突然来了兴致。
“把这个撕了。”衡阳摸出婚书递给他。
少年修长的手指捻过婚书的边缘,稳稳地接过,轻歪着脑袋,端详片刻,又上下打量衡阳一眼。
“你看什么,夫子难道没有教过你吗?非礼勿视。”衡阳气呼呼地回话,不曾想脸颊已经红了。
“衡阳,不得无礼。”父亲的声音,从不远处追了过来,直到近前方才停下,皱眉怒斥,“这是贵客,还不快赔礼?”
少年轻轻地把婚书合上,宽容且温和,“邹将军见外。”
看到父亲这般生气,心中猜测这必定是宫里的大人物,她不得不认栽,“方才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冀州陆照枝是也。”】
她把压在箱底的玉佩重新找了出来,那是成婚的第三日,让陆照枝上交候府账目时,无意中一并给的。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照枝真的死于敌军吗?为什么连同他的旧部下也一同消失了,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
这世上,再没有一点他的痕迹。
赵怀英推门进来,吓得她赶忙把玉佩藏到身后,慌乱中却还是被对方瞧见了。
他没有生气,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我知道,你从未忘记过他。我也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可当年确有人在大理寺诏狱内供出了那份通敌信。白纸黑字,无可争辩。”
“仵作验过身,卷宗也在。”
“殿下是想说,一个被安上通敌叛国的将军,在遇偷袭之时,并没有里应外合,大开城门,而是负隅抵抗,直到粮草耗尽,与敌军同归于尽。”她冷冷地看向赵怀英,眼里太多的不甘心和心疼。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纰漏,却总有人装聋作哑。
“他死了三年了,”赵怀英不明白,好端端地又为何想起这样的陈年旧事,“即便他没死,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他如果活着,你们邹家一个也活不了……”
赵怀英声音有些令人发悚,叫衡阳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眼前人变得突然陌生起来。
他说得半点不假,只要陆照枝回来,上京的暗卫就会发现他的行踪,杀了陆照枝,也算是保全自己。
“不过,”赵怀英短暂地想了一下,“他如果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你。大理寺少卿严奉之,是我的人,他若能自证清白,我必定不会冷眼旁观。”
衡阳突然有些看不懂赵怀英。他说的话,前后反差如此之大,更像是内心的一种自我折磨。
“殿下想杀他是为了我,想救他也是为了我。”
“你那么喜欢他,”他神情失落道,“要是杀了他,你该多难过啊,我舍不得你难过。”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衡阳,什么时候也回头看看我啊,”他像没事人一样,语气软得像个孩童,“我也会难过吃醋的。”
衡阳心上像压了块石头,默默地把手中玉佩搁到一旁。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赵怀英是怎样的感情,或许更多的是亏欠,要不是他,陆照枝的孩子又怎么能活?倘若赵怀英知道养了多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会不会气得想杀了?不过那个时候,父子间也就早有感情了,未必能下得去手。
她盼着陆念归平平安安地长大,也害怕哪天会突然失去他的庇护,邹家再牵连。
因而她很听话,知道赵怀英不高兴,便像只猫儿一样蜷缩进了对方怀里,“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轻轻摩挲着如云般的长发,一把将她搂紧。她白皙无瑕的脸颊上映出阵阵潮红,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双唇宛若杏花娇嫩欲滴。
赵怀英缓缓地闭上了双眸,身子紧绷地像是一把拉开的弓。
她太聪明了,以至于赵怀英觉得,自己喜欢的是那样羞耻的事,而不是她这个人。
这也是她头一回主动与他亲热。
大雪还在下,落在庭院里,寂静无声,他闻见,原来雪也是有香味的。
“什么人?!”窗前有道黑影掠过,紧跟着传来王府侍卫的声音。
衡阳吓了一跳,赵怀英也没了兴致,穿戴整齐后往外头走去,“别乱跑,等我回来。”
王府向来守卫森严,有侍卫也有暗卫,但也吓不住那些前来行刺的杀手。太子病逝,储君之位空悬,皇帝在两个儿子之间,踌躇不定。
一个是赵怀英,一个赵怀庆。
近几个月来,王府抓到的刺客无一例外都是赵怀庆派来的,不过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