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士庶之间泾渭分明,士族女子皆有读书识文的机会。
郑漪相貌端正清秀,性情温和乖巧,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可她唯独钟爱诗文,以花卉诗文为最。
“花落有时。”郑漪眉头轻蹙,折下一枝惠兰,“你说这被我折断的兰枝,不过几个时辰便萎靡不振,不用几天便零落凋残,她可无尤?”
“这兰花没手没脚还无心,怎么会和人一样。而且,若婢子有一天同这株兰花一样被种在泥里,不能动弹,还不如死了。”夏丹回道。
“是啊,谁说不是呢!”郑漪注视着手中的兰枝,喃喃道。
花季受四时掌握,花开花落是轮回,是常态,就如同她自己的人生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这条道路上的每一个时点都清晰明了,或早或晚,都会发生,真是乏味。若是主动改变,温室的花如何承受外面的狂风暴雨。真是意难平啊!罢了罢了!
“二娘子,听婢子们说花园里的芍药开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夏丹看郑漪眉头微蹙,虽然此举有一种“弱不禁风,娉婷袅娜”的动人之态,可夏丹不愿见她这样。她喜欢看到郑漪在阳光下欢喜的姿态,细碎的光点洒在她柔美的脸庞上。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平日温和怯弱的女子是那般明媚,那般摄人心魄,令人难忘。
郑漪出神了一会儿,她回神之后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轻声说:“那便走吧!”
“二娘子应该多笑笑。”夏丹突然说。
郑漪有些漫不经心的感慨:“惜春之韶华,怜夏之漫漫,恨秋之瑟瑟,独冬之酷寒。年华易逝,你此刻想我多笑笑,我却是只忧花。”而后她看着夏丹,抿嘴轻笑。
夏丹听得一脸糊涂,不过她看到郑漪的笑脸,知足地笑了。
正值盛春,园中花团锦簇。郑漪坐在园中的院亭中,看春,看世间的五彩斑斓。
“二妹,你这是在干什么?”女子掩面轻笑,“难道又是在同花···聊天诉苦。”
幼年时的郑漪曾有过与花交朋友的童言趣语,不过时过境迁,如今别人只有对她痴迷花卉、趣同老农的嘲讽。
郑漪站起身施了一礼,温声道:“见过大姐姐,漪不苦,只是看春色潋滟,心中不免有些惊叹,一时出神罢了。”
来人正是郑漪的异母姐姐郑莞,不过大她两月。
“今年同是旧年景,妹妹用的“惊叹”二字难道是在怪罪母亲去年责罚于你,害你错过了春景。”郑莞冷声道。
“漪不敢。”郑漪低头,怯声道。
见到郑漪示弱,郑莞冷哼一声,昂首阔步离去。
待郑莞的身影消失,夏丹立即叩首认错。
“二娘子,婢子不知今日大娘子也会来花园,请娘子恕罪。”
郑漪扶起夏丹,说:“大家同住一个宅邸,避无可避。”随即自怜,“谁教我不过是个妾生女。”
夏丹听闻此话也不知从何安慰,一时有些无措。
“我开玩笑的。”郑漪伸手捏了捏夏丹脸颊的婴儿肥,笑道,“我很感激夫人,感激她给了我一定程度上的公平。”可就算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公平,对于家族来说,她依旧只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她所拥有的一切皆在于她的价值,当她没有价值的时候···至少她现在还有选择。
“我们回去吧!”郑漪说。
云珠打听之下得知:二娘子为人和善,待人温和甚至有些怯懦,虽然是妾生女,可因为大夫人的态度,她在郑府中有一定的地位,很多小丫鬟暗地里都想去她的院中伺候她,但是比起生母尚在的大娘子和三娘子,她就不值一提了。
青女一进厨房就看见云珠在灶下烧火,她走过去蹲坐在她身旁,低声问道:“云珠,听说你一直在打听二娘子的事。”
听闻此话,云珠蹙眉,一脸厌恶,道:“真是多嘴!”随即她羞愧埋头,“现在的月钱不够,阿耶又欠赌坊的钱了。”
青女听闻此话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声规劝道:“云珠,你应该也替自己想一想,难道你想当一辈子的婢女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去伺候二娘子。只要在二娘子手下得到一点赏赐,我就可以还清阿耶的赌债,自己也可以有一点体己钱。”
“云珠,你可以考虑一下周师傅啊!”忽然响起一道浑厚响亮的声音,唬得两个女孩子齐齐抬起头。
“我去你的。你也不看看周师傅年纪几何。”青女回道。
云珠脑海中浮现周师傅那一脸沧桑的模样,连连摇头,“我就不必了。”
“可别看不上周师傅,老太爷最喜欢吃他做的食物,嫁给他,你何止是吃穿不愁。”马大娘在一旁帮腔。她可看到自家的老头子看云珠眼珠子都直了的模样,可得赶紧把云珠嫁出去。
“谢谢马大娘,我心中已经有中意的人了。”云珠面色羞红道。
那水灵模样可把周围男人的心都勾了过去,灶房一时有些安静。唯有马大娘看着云珠冷笑,一脸嗤之以鼻,“不过是一个烧火丫头,也不看看自己的穷酸模样,配周师傅还是你高攀了。”丢下这么一句话,马大娘就离开了灶房。
“她就是嫉妒你,别听她的。”青女说。她看着云珠微红的脸庞,又暗暗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颊,收回了羡慕的目光。
“我也知道。”云珠笑道,接着又神秘兮兮地说,“青女,你的眼睛好漂亮,它好似一汪泉水,清冽又不失纯净。”
听此,青女想起那些曾经辱骂、贬低、议论她的言论,无法控制地鼻头发酸,可她不想有人看见她的窘态,云珠也不行。
所以忙低下头藏住自己泛红的眼眶,随即意识到不对,又抬头看向云珠真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