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初可窥见夜色。
郑漪看着前方行动迟缓的背影,听着拐杖一下一下敲击大地的闷响,她不由得开始思索今日这件事究竟是何人主导。
是面冷心狠侯夫人?还是佛口蛇心的于元菁?
她没有答案。
“阿漪!”
郑漪听到有人唤她,立马抬起头,就看见老夫人正面对她的方向,面容藏在暮色中,她无法分辨情绪,只觉得那一声称呼满是祥和平静。
她快步走过去,在老夫人的跟前停下,敛首轻问:“不知阿姑唤儿媳何事?”
老夫人审视着面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她年纪尚轻,甚至没孕育过子嗣,她知道对这样的她来说,尽心尽力照顾幼童,很难!所以看见瑔儿的伤痕时,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她。
可她注意到瑔儿对她的信赖与依恋,若她没有用心,若她私下欺辱过瑔儿,瑔儿怎会有如此作态。
身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她开始有点钦佩她了。
“怎地一个人落在后头?过来与我同行。”
“诺!”
两人走了一段路,彼此都没有说话。
郑漪第一次抱着孩子走了这么久,她的手臂发酸,故怀中的孩子一直往下坠,她只能一次一次地往上掂。此刻,她很想有一个人来帮她,可她知道根本不现实。
又走了一会儿,郑漪的呼吸加重,步伐也慢了许多,老夫人身边的婢女注意到郑漪的辛苦,停在原地,问道:“夫人,婢子不记得淮阴侯府有这地方,是不是走错了?”
身边的婢女伺候她数十载,老夫人怎么可能相信她会记错,观她面色,这才注意到一旁只剩下喘气的郑漪。
“老身也没印象,你去找找人,我在这儿等你。”
婢女屈屈膝,独自离去。
“瑔儿可真会折腾人,儿媳受累,我们过去歇歇吧!”一抬眼便看见一处凉亭,老夫人建议道。
郑漪确实感觉累,也不推辞,跟着老夫人同去。
“这瑔儿跟王沦小时候一个德行,最是粘人,谁抱都不要,可把我累的哟!”老夫人嘴上说着“累”,脸上却全是笑纹,可见粘人的孩子带给她的是烦人的甜蜜。
郑漪已经记不清她小时候是何模样,自有记忆后,母亲就是她的整个世界,母亲去后,她的世界开始崩塌,往后,是无数个冰冷的黑夜。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小孩子的心最是澄澈单纯,谁对他好,他自然就亲近谁,阿姑对夫君那般好,他自然亲近您。”
短短一句话,让老夫人重新回忆起冤枉郑漪的往事,难得有些愧疚,对随侍的婢女吩咐道:“归虹,你去照看小郎君。”
归虹受命,走过去伸手想抱起王瑔,可手指才触碰到他,还没抱过来,他又清醒过来,紧紧抓着郑漪的衣服,不让旁人触碰她。
郑漪一脸无奈,她也拿王瑔没有办法。
她是有些抱不动孩子,可他今天才受了欺负,她觉得她应该多点耐心。
“阿姑,儿媳还能坚持。”
老夫心意已决,没有让归虹回来的意思。
归虹一脸失落,道:“小郎君这是不喜欢婢子了吗?”
王瑔听到了她的话,只扭头看了一眼她便又把头放在郑漪的肩上。
意思很明确,她已经排在郑漪身后。
“好吧!”归虹苦涩一笑,“是婢子想当然了。”
归虹怎么说都照顾王瑔一段时间,郑漪自然不想二者生分,还有她终归是后来者,不想招惹这些伺候过王瑔的老人,故用一种幼稚的语气解释:“是我们瑔儿受了委屈,瑔儿其实很喜欢归虹姑姑。”说完,还摇了摇王瑔,“你说是不是,瑔儿?”
归虹掩唇轻笑,靠近王瑔,柔声说:“瑔儿是不是很喜欢母亲?可今日你母亲抱你太久,有些累了,婢子抱你可好?”
王瑔不是不知事的孩童,他理解归虹的话,眼睛看向郑漪,发现她正对着自己笑,他又看向归虹,发现她也在笑。
是包容,更是尊重!
王瑔此时并不能理解他们笑容的含义,只对着归虹伸出双手,显然承认了她。
等孩子一脱手,郑漪如释重负,想揉揉手臂但是注意到场合不对,默默藏回袖中。
此时,离去寻找领路人的婢子回来了,几人跟着她,一路离去。
孩子有旁人照顾,郑漪便在老夫人的一旁伺候,王瑔那个小家伙,双眼一闭,又陷入沉睡。
老夫人拉着郑漪的手,说:“今日瑔儿突遭此祸,夜间肯定睡不安稳,你多陪陪他。”
“阿姑放心,儿媳会的。”郑漪回得谦恭。
见郑漪如此乖顺,老夫人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淮阴侯府的糟心事,深深叹了口气。
听到身边沉重的叹气声,郑漪不能装作没听到,故而问道:“阿姑因何叹气?”
老夫人正想开口,不料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母亲!”王沦疾步而来,他目光扫过郑漪和王瑔,最后落在老夫人的身上。
“阿绵,听闻瑔儿受伤···”
老夫人冷眼看着他们一行人身后跟着的于五娘子,有什么是不明白的,不待旁人多说,她已经开口。
“不必多说,我们回吧!”
于元菁自是不想放过这次向郑漪问罪的机会,可她看着众人有掩旗息鼓的意思,不由得看向王沦,红唇翕动:“姐夫!”其声音柔媚,娇憨尽显。
“五娘子此番前来,不会是想留客吧?”老夫人话中是试探,也是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