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操心,与妙茹处久了,阿芸觉得姐姐又回来了,犹如儿时一般,有时倒忘了阿母已死。那日,阿芸知妙茹早起,睡前暗自决心,要和妙茹一道起来,无奈每日坐禅太累,直到巳时初才醒了过来,穿好衣衫后,看了眼漏箭,不由惊道:阿弥陀佛,怎睡到此时才醒。妙茹听了,心里倒是忍不住一笑。阿芸又道:姐姐,我洗漱后就吃早饭吧。妙茹点了点头,阿芸道:吃面,还是吃粥?妙茹道:吃粥吧。阿芸回来时,拿了一瓶玫瑰露,猩红的玻璃瓶,对妙茹道:这还是阿母送我的玫瑰露,说是西洋国的,一直舍不得喝。妙茹和阿芸,看着那玫瑰露,想起阿母已死,物存人亡,不免各自一悲,阿芸之悲是因母亲,妙茹之悲,一半倒是怜悯阿芸。粥送上来了,滴了几滴玫瑰露后,殷红如血,妙茹尝了口,说道:太甜了。阿芸也道:太腻了。然因是阿母所赠,不愿弃掉,倒也勉力喝完了粥水。吃完粥后,阿芸道:姐姐,那粥太腻了,我们喝茶去吧,我学过茶道,又埋了一坛春天的无根水。说着,便拉着妙茹去花园,挖那坛藏水。
阿芸到花匠处,拿了柄花锄,在一颗银杏树下,刨了多时也不见水坛,正着急时,忽闻身后有人喊道:芸妹在找什么呢?阿芸回身一看,笑道:来得正好,春天埋的那坛无根水,找不到了。那人走来,妙茹见那男子,觉得有几分面熟,却又记不得了旧交了,男子看着妙茹,认得出来,前些天在舅母的房里见过,想起幼时之人,眼前的妙茹却让人陌生,男子也有些尴尬的对妙茹一笑,不知该作何称呼。阿芸见此,拉着妙茹的手说:姐姐还记得孙璞表兄吗?小时候老来我们家玩,却老是分不清你和我。妙茹听了,对孙璞行了一道佛礼,孙璞也急忙还礼。阿芸道:你怎么逛到这园子来了?孙璞笑道:外面刚磕完头,法师们让大伙休息会儿,我来园子清净清净,等下还要去上香。阿芸把花锄交给孙璞,说道:你挖吧,我找不着,记得当时我们是埋在这树下的。孙璞笑道:我亲手埋的,只有我挖得到。说着,便挖了起来,不几锄,已找到了坛盖。孙璞将无根水端上后,阿芸道:去我房里煮茶啊,表哥你也一道去吧。孙璞笑道:你舍得煮明前的那罐雀舌就去。阿芸笑道:当然了,不过你是托姐姐的福。妙茹看了看孙璞,指着前面的亭子,说道:那亭里,石桌石椅都是现成的,去那亭子煮吧。阿芸道:可那人多眼杂,倒难静品。妙茹道:人多才好啊。三人去了那亭子,阿芸吩咐丫鬟将泥炉铜壶拿来,又道:杯盏我自己去拿,旁人倒分不清。妙茹道:我和你一道去吧。
杯盏取来了,两支越窑的白盌,一支宜兴的紫砂盏,阿芸将白盌放在妙茹的面前,又将紫砂递给孙璞,孙璞道:为何你们是越窑的瓷盌,我是紫砂?阿芸笑道:越盌之白洁宜女子,紫砂之蕴藉适男儿。水沸后,阿芸将茶洗了一道,才将茶水分入杯中,期待的看着妙茹饮了口,问道:姐姐,觉得如何。妙茹道:出家人,哪分什么好茶坏茶,皆是一样的。孙璞却道:无根水泡出的,香气到底轻浮些。阿芸看了孙璞一眼,笑道:倒便宜你了。又看着妙茹说道:姐姐,还记得幼时他分不清你我的事么?妙茹低下头去,说道:有吗?阿芸笑道:幼时,大伙都分不清你和我,所以阿母就给我带了一枚玉弥勒,给你带了金子长命锁,让大伙见物识人,后来我们捉弄大伙,我带你的长命锁,你带我的玉弥勒,孙璞表兄的发簪被我弄折了,反倒去阿母那里,告你的状。妙茹听了,微微一笑:幼时不懂事,提他们做甚。孙璞听了,脸上微红,喝了口茶后,放下了杯盏,言道:我去前院了,要上香了。孙璞走后,妙茹阿芸坐在亭内,阿芸又添了三次茶,妙茹道:茶伤脾,够了吧。阿芸道:姐姐,觉得孙璞表兄人怎样?妙茹道:我离家久了,怎知道?阿芸脸色晕红了一丝道:阿母生前将我和孙璞表兄订了亲。妙茹道:一道长大的,到底知根知底,是件好事啊。阿芸脸又红了几分,言道:可。却欲言又止,只是低声道:可阿母看不见了。
夜间,妙茹与阿芸休了功课,睡时,阿芸握着妙茹的手道:姐姐,我小时候带的是玉弥勒,出家的应该是我。妙茹道:最后不是混着带了嘛,我是姐姐,出家的当然该是我,我并不觉得苦。阿芸道:可我觉得你苦啊。妙茹道:我也觉得你们在家有那么多烦恼,反而觉得我是幸运的。阿芸:姐姐,你真的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么?妙茹道:我是出家人,当然要如此。阿芸道:可我听说,你们的阿难菩萨,愿为一个女子,化身石桥,受五百年日晒,受五百年雨淋,只为她从他身上走过。妙茹一笑,说道:阿难陀尊者,堪破情障,岂会如此,多是世人的杜撰吧,佛经记载,倒是有一个女子,爱慕阿难陀尊者,发誓要嫁给他,佛祖答应了那女子,不过要她先出家,女子出家后,得佛经指引,看破红尘,知自身痴迷,斩断□□,最后得了阿那含果。阿芸道:可我还是喜欢化身石桥的阿难。妙茹:睡吧,夜深了,明日要送她,送,送母亲灵柩去祖茔,还要早起。阿芸睡着了,妙茹还醒着,她觉得自己似乎原谅的阿母,也与那时离家不久的自己,和解了,幼时的纷纷往事,之前无从记起的,都浮泛起来,也有今日遇到的幼时的表兄,妹妹嫁给他,似乎也成了自己的心愿,尽管这非出家之心所能愿想的。可刹那间,庵中的师傅又让她起念,念起,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不可得,可妹妹握着自己的手,却是温暖的。
阿母出殡时,妙茹陪阿芸坐在马车里,阿芸穿了孝服,带了孝帕,一路倒也无话,行了半日,到了祖茔,下了马车,只见白压压的一片人,有举幡的,有托纸物的,有抬棺的。落葬时,在主事亲长的吩咐下,妙茹扶着阿芸,去灵柩前磕头上香,阿芸见阿母的棺椁落入穴中,为一捧捧泥土,渐渐掩埋了,念起阿母生前,想到阿母生后,心头一痛,大声哭喊了出来。妙茹见此,心头也是一悲,也随着阿芸跪下磕头,上了三炷香,强收住了眼泪。落葬后,余事由族中男眷打理,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