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你。”她故作玄虚,“反正……很灵验。”
“那明儿我也写。”
“来不及喽。阿朵说出阁愿有时间限制,错过时辰就不灵了。”
“真可惜。”
上半身微微前倾,手臂绷得笔直,手掌撑着膝盖。李书音犹豫半晌,仍不敢轻易张口。
那句话,在心里绕啊绕,卡在嗓子眼儿,又咽下去。
她壮着胆子偷瞄。
魏溪亭不知何时往边上挪了挪,右手搭在长椅扶手上,脊背枕着椅靠。
或许因为适才舞得尽兴,他没缓过来,呼吸之间,还能看见他胸膛起伏。
看了会儿,李书音收回余光,没发现魏溪亭猛地提气,更没察觉他额头鬓边渗出汗珠。
沉默片刻,她开口问:“如果来得及,你想写什么?”
“愿她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她?
李书音手捏腰带银铃,暂未言语。
魏溪亭移眼看她,笑了笑,道:“愿书音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她一愣。
“你为我求平安符,我也该为你挂一枚心愿牌,才算礼尚往来。”
李书音蓦地轻笑,看篝火升腾,心里暖暖的。
芦笙舞接近尾声,魏溪亭撑着扶手起身,胸腔内热流涌动。
“书音,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可能需要离开一会儿。”
“不要紧,你先忙。山歌对唱即将开始,阿朵不擅长,有她陪我,你放心。”
他面带微笑,竭力稳住气息:“我尽快回来。”
“嗯。我在这里等你。”
刚说完,芦笙尾音落下,人们散场。阿朵朝这边走来,途中碰上魏溪亭。
“魏师叔,你去哪儿?”
“找你阿兄。”
谷主不在,兄长长生主管琐事。阿朵大咧咧的性子,没多想,告别师叔后,往桑树那头找阿音去了。
篝火堆边上,长生正和米措收芦笙,抬眼见魏师叔步履踉跄,身形微晃。定睛细看,竟发现对方面色惨白。
魏溪亭与之四目相对,知他已经发现,遂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声张。
长生把芦笙交给米措,大步奔来。接到师叔的刹那,魏溪亭顿时卸力,整个人几乎站不稳。
一手搀扶,一手摸脉。脉象之微弱,令长生瞠目:“师叔……”
“莫慌!”他抓住长生的手臂,“别……别让书音……发现。”
只言片语断成几节。一个耸肩闷咳,嘴角渗出乌黑的血,可他浑身乏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我带您去找师父。”长生帮他擦掉血渍。
“等等。”他气若游丝,头晕眼花,“容我……缓缓。”
知道他担心那个姑娘看见,长生由着。待他缓过神,才贴身托着他朝渡口走。
远远看去,权当两人关系要好。
登船离岸时,魏溪亭还在强撑,扬了扬手臂,告别李书音。
捱到湖中心,远离人群,他再难忍受,一顿猛咳,直咳得险些背气。喷出一口乌黑的血后,彻底晕厥。
长生连唤几声,他毫无反应。
顾不得太多,只管拼命划桨。停泊靠岸,长生背上人一路狂奔,及近西竹亭,大声呼救。
识字伊始,师从名医,遍读珍籍,精于实操,长生早已能独当一面。
但魏溪亭这病,连师公秦钟、师父和瑶师叔都觉棘手,他可不敢妄自尊大。
出乎意料,竹屋大门紧闭。室内燃灯,庆谷主闻声不动。
长生了解师父的脾气,未征得同意不可擅入,他只能暂时把人放在庭院里。
跪行到主屋前,叩首请求:“师父,您救救师叔。”
“咳咳咳。”
魏溪亭被喉中血呛到,又猛咳。长生急忙奔来搀扶。
他就着袖子擦掉唇上鲜血,叮嘱道:“到偏屋床头柜上,取我的簪子,去找书音。”
声音极其微弱,长生俯身倾听,而后复述。
“告诉她,我出谷办事,今晚要失约了。”
“师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长生说罢,意欲继续求师父,被他拦住。
“你带簪子,先回去。”
“可……”
魏溪亭轻轻点头,示意无碍。
纵然担心,长生却不得不遵令行事。他取簪子回来,看见魏溪亭直直地跪在院儿里。
门扉依然紧闭,师父仍未露面。
医者仁心,更何况师父和魏师叔存同门之谊。若非有气,他老人家绝不会这样。
作为晚辈,作为局外人,长生无计可施,只能先行离开。
中都魏七,生于黑暗,行于刀锋。蹚过尸山血海,无所畏惧。但今时今日,他跪在西竹亭,无声祈求。
魏溪亭不知自己跪了多久,意识快散尽之前,那扇门终于打开。
庆谷主背负双手,徐步而至,以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俯视。
“魏书,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努力地撑起头颅。
“师兄,我想活。我好不容易才能靠近她,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
“那就离开南凉。”
魏溪亭缄默。
“十年?”庆谷主冷笑,目眦欲裂地呵斥,“纵我葬身秘境,也无法给你续命十年!你想活,只能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