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对唱如火如荼,阿朵被姐妹们央着参与,米措故意放水,她乐在其中。
李书音不懂苗语,伺机抽身,躲到古桑树下倾听旋律。
湖上飘荡一盏渔火,她走近渡口,定睛细看,惦念之人并未出现。
长生撑篙抵岸,隔着船头递交银杏白玉簪。
“他可有说,这次走多久?”
晚风拂过湖面,荡起涟漪,波光投映到她面庞,仿佛蒙上一层薄纱。那双眼睛过于明亮,尚可窥见其中希冀。
长生不敢直视,垂眸回答:“不会太久。”
手中紧握簪子,指腹轻轻摩挲银杏叶脉络,似乎这样就能带走满腔忧心。
“帮我告诉阿嬷,今晚西竹亭有事,我睡在那儿。”
长生交代完,几乎落荒而逃。
划出十余丈,回望一眼,稍作停顿便拨转船头折回。
“魏师叔还有句话带给姑娘,我差点忘了。”
“什么话?”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神情微滞,随即轻笑,李书音道:“嗯,我会的。劳你帮我带个问候,告诉他,望尔珍摄。”
“好。此次事发突然,魏师叔来不及告别,姑娘别怨他失约。”
“不会。”
*
子夜,火舌寂灭,孤月高悬。
沁心湖畔,古桑树下,李书音独立于此合掌祈愿。满树许愿牌迎风晃荡,哗啦作响。
犹记得,松县诀别,一句‘我努力活着,魏卿努力救南凉于水火’,本作遗言,谁知他却当了真。
奸臣当道,仕途凶险。那条路难行!李书音总担心他安危。
传闻中,对着雾水谷千年桑树许愿特别灵验。她特意换上这身衣服,来此祝祷。
鹅黄纱裙,窃蓝短衫,梳双丫髻,束红头绳。灵动之中,平白流露几分人见犹怜。
这晚之后,无人再提及魏七郎,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长生总待在西竹亭,两三天才回家一趟,来去匆忙。
阿朵有时佯装嗔怪,念叨说他不想干活,偷懒嘞。阿嬷好脾气地开解,说长生是下一任谷主,总会忙些。
李书音噙笑听她们闲话,偶尔想起中都魏七。
清晨爬山等日出,晌午扶栏纳凉,傍晚领几只猫猫狗狗奔于田埂。
时不时地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比如择洗草药、洗麻晾晒等。
日子照常过,但多半时候都扎进浩瀚书海。
期间,阿朵曾暗地和兄长提起,说阿音不似从前欢快。
长生探口风。
她道:“养伤之余,不可怠慢学业,怕回家后长辈责罚。”
因此,旁人不便多言,由她去。
半月时光,转瞬即逝。
六月十七,王庭来信,阿嬷闺中密友病重。她年纪大,孙女阿朵陪着去探疾。
邀李书音一起出谷散心,被婉拒。
日暮时分,李书音照例来古桑树祝祷。事毕,趁周遭无人,风景独好,索性躺在草坪上,拿《岳露子》二薄盖住脸。
夕阳西下,余温倾洒,清风徐徐,着实惬意。
梦回南凉中都,大雪茫茫,满地清白。魏溪亭一袭青灰绸质中衣,赤足走在御前广场。道路两旁,百官叱之,青面獠牙,何其恐怖!
然而,他脊梁挺直,目光如炬,坚定地跨过乾德门,没入风雪。
须臾一梦,醒后坐起,薄汗轻衣透。
“魇着了?”
循声望,怔怔地嗫嚅:“东阳?”
两臂外,东阳微微含笑,行拜礼:“微臣拜见公主。”
闭眼深呼吸,猛地甩甩头,试图清醒。再次睁眼,故人犹在。
李书音喉咙发烫,依然难以置信。
“公主。”
伴随话音落下,李书音扑进东阳怀中,整张脸埋进他胸膛,嘟囔道:“你怎么来了?”
声音闷闷的,微微带着哭腔,怪可怜见。东阳没有搭话,只是轻轻地拍其后背安抚。
少顷,李书音自繁复心绪中抽身。又问:“你出境可有文书路引?”
“有。”
“那就好。”故人在侧,李书音内心欢愉,抹掉眼尾泪珠儿,“你怎会来?执行任务?”
东阳摇头,低头沉默一霎,才道:“臣梦到公主过得不开心,想来看看您。”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李书音当即愣住。
转瞬,她故作无谓,笑说:“梦和现实相反,我好着呢!”
“嗯。”
东阳轻轻应声,亦不想破坏气氛。
“来之前,臣一直担心您过得不好。现下看,倒是臣多虑了。”
“你总爱胡思乱想,这毛病得改改。整天自己吓自己,耗神费力蹉跎光阴,得不偿失。”
“臣谨遵公主教诲。”
“你几时到的?怎不叫醒我?”
“酉时。臣见公主睡意正浓,反正闲来无事,所以没叫您。”
夜幕低垂,天色渐晚。李书音边起身边说:“走,我带你去看小狸花。”
“等一等。”
东阳半跪着,捡掉她裙摆上那几颗杂草。
李书音当即弯腰挡住,屈膝蹲下。
“你供职于鹰司,授过衔入了籍,是正儿八经的朝臣。以后,不必做这些事。”
“到千天万天,公主永远都是臣的公主。”
“比起主仆,我更愿与你做家人、做知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