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虚无的空间里,只存得下他们彼此,江苔生低头,看了一眼萧长矜紧攥着自己的手,那上面青筋微暴,如同山间沟壑。她有些愠怒,他也是。
“苔生,不要试图去改变什么。”他看着她,眼眸深深。
她不明白。
“这个梦境的主人公是你,不是姚淑云。”他解释。
“如果我是主角,我就应该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我的命运,也是她的命运。”江苔生定定地,字字铿锵。
“你只能旁观,选择权在姚淑云,她引你来这里。”萧长矜蹙眉,话音带着些许急迫。
也许出于私心,他并不希望她改变什么。
江苔生看着他,没有说话。
突然,她想到了在稻草堆上等待的姚淑云。
方书润会不会来?姚淑云已满头银发,他看见,又是否仍然愿意践行年轻时许下的诺言?
如果,姚淑云等来的依然是罪犯呢?她要再经历一次那令人如坠地狱的痛苦吗?
这是姚淑云的过去,她要救她,也是救她自己。
如果,她的存在被抹去,如果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那么很多人的不幸和痛苦,都可以随之消弭。
如果她没有出生,父,如果她没有出生,萧长矜,萧长矜就可以和一个身心健康完整、能带给他快乐的女孩生活在一起……
如果她没有出生,如果她只是个无生命体,她就不会,煎熬十六年。
这一生太短,也太过漫长。
江苔生看了萧长矜一眼,挣开他的手,身子穿过虚空——
“她引我来这里,我便要拯救她。”
萧长矜一怔。
他对她说的、她对他说的,那些话,何尝又不适用于他们之间。
垂下眼眸,片刻,他亦随她而去。
姚淑云还坐在稻草堆上,夕阳在缓缓降落,夕晖给她的身上,洒了一层橘红色的光。
江苔生站在低地,抬头注视着她。
姚淑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慢慢地、回转视线,似乎在与她对视,又似乎是望着她身后,更远的地方。
风,吹乱她的发,姚淑云的裙子,似乎洁白无暇。
忽然,她垂下头,夕阳落山,天空暗了下来。
她从高高的草垛上坠落。
江苔生跑过去,将她抱起。
姚淑云满头白发,颤抖着身体,裙子,变成了夕阳的颜色,皮肤,也变得粗劣松弛。
她的眼球浑浊,看不到光彩,在虚空中发散,抬起手,摸索着想要去探江苔生的脸。
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注满了脸上的皱纹。
“我知,我不是个好母亲,
苔苔,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如果……如果你知晓我的过去,
也许、也许你会……原……谅……”
姚淑云的生命定格在她衰弱的尾音上。
江苔生如逢晴天霹雳。
她将姚淑云揽得更紧了一点,将她抱在怀里,如同照顾一个待哺的婴儿。
她在她怀里出生,她在她怀里死去。
这便是这对一生都不甚亲近的母女的结局了。
江苔生张了张嘴,想哭,又哭不出来。
她摸摸姚淑云干瘪的手,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她知道自己要经历的劫难,她将那劫难,又重复了一遍。
也许,是为了好好同她道别,说出自己的亏欠。
明月当空。
姚淑云的身体,化作一堆粉末,被大风吹散。
江苔生恨恨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在小路上慌张地奔跑。
她站起身,用尽全力追了上去。
“你把妈妈还给我,你把我的妈妈还给我!”
她撕扯着男人,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直到她濒近崩溃。
他却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后消失了。
江苔生扑上去打他,却扑到了泥地里。
她觉得嘴巴里都是血,眼睛酸涩得要命。
有人将她扶起,抱进怀里。
萧长矜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抱紧,竭力安抚。
“是爸爸吗?是爸爸吗?我是□□犯的女儿……”江苔生眨眨眼,眼泪便掉了下来。
“是方书润。”萧长矜声音很轻地,给了答案。
江苔生一愣,抱着萧长矜,嚎啕大哭。
“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宁愿受苦也要生下我!为什么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为什么要重来一次!”
……
萧长矜睫毛湿润。
人间苦楚,大抵如是。
-
汉城区老街。
江苔生将簪子还给姚淑云。
姚淑云接过,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江苔生试探性地问。
姚淑云眼神茫然,慢慢地摇了摇头。
萧长矜这时端着剩下的两个菜进来。
这下,四个菜齐全了。
干焙土豆丝,小炒肉,红烧排骨,菠菜豆腐。
都是江苔生爱吃的。
三个人一起动筷子。
姚淑云作为东道主,将他们的碗里盛满了菜。
江苔生一边吃,一边忍着泪。
萧长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