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一跳,下意识抓住了官家的手臂。长平脸上这生无所恋的神色,几乎与李意如刚出现时一模一样,宣宁不由想起谢方行所言,长平的所为,皆为戚妃的逼迫…
官家不明白宣宁没来由的战栗,只在她手上轻拍安慰,又看着长平,声线闲适,“长平,你说呢?”
长平抿着唇,不顾戚妃的暗中的阻拦,缓缓地摇了摇头,“不,阿耶,我要这个孩子。”
一切不言而喻,全场只有戚妃还在状态之外,她仍淳淳善诱地对长平道,“别固执,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要听你阿耶的话啊。”
长平沉默不语,迟来的泪水终于开始积压在绯红的眼睛,她低啜了几声,仍然摇头。
官家眉目渐渐锋锐起来,他令宣宁和戚妃都去外面等着,待门扉一关,他靠近几步,声音倏然增了两度,他望着长平,扬声问道,“长平!你可知自己姓谁名谁?!”
长平一怔,下意识回道,“女儿名为李轻愁。”
“不错!”官家说道,“你不姓戚,更不姓楚,你是朕的女儿,是大魏有封号有食邑的公主,阿耶只问你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
他顿了顿,问,“腹中的孩子,你可给他取了名姓?”
长平是聪慧的女郎,官家意有所指,她顷刻便明白了他为何突然说要引走她的孩子,又莫名问她姓谁名谁。
阿耶要她做出选择。
求而不得,爱而不能,生母的恩德,多年的忽略,沈家上下,还有那些不屈的冤魂,一桩一件压在她清瘦的背脊,长平哽咽着,极其艰难地从口中说出话来,“若是男孩,儿便喊他李怀景,若是女孩,儿便喊她李忱妤。”
“不错。”官家脸色严肃,说道,“不愧是朕的好女儿。就在月清殿好好将养,没我的口谕,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打扰,待这个孩子生下来,朕会赐你不亚于宣宁的公主府,孩子便赐做李姓,与皇族共享荣华。至于楚郢,他是臣你是君,你不想见他,便推了帖子便是。”
长平紧握的手指攥出青白,她再说不出话,只怕牙关一松就会号啕出声,她压住喉间汹涌的酸涩,半晌后才低声轻语,“儿失礼了。”
官家叹了一声,轻拍在她肩上,本想警语告知她务必守口如瓶,到底不忍心,亲自吩咐人重新起冰来,又将月清殿的分例往上抬了一倍。
戚妃从门外过来,面上飞过喜色,赶紧过来搀扶着长平,长平才轻笑回道,“是,多谢官家。”
官家点点头,他还想着北境之事,起身抻了抻衣物便要回紫宸殿去,又见到门边呆头呆脑的宣宁,说道,“朕还有事,你便在这儿陪你阿姐说说话,吃了晌午,天儿没那么热的时候再回去,仔细中了暑热。”
“喔。”宣宁不温不火地答应了一声,想跟上去送送他,官家一笑,伸手在她头上一揉,摇着头出门去了。
甫一出门,官家面上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理寺的官员们探查完毕已然离去,院中的宫人们正在收拾残局,簌簌的扫帚声下宫人们挥洒的热汗,伴着夏日喧嚣的蝉鸣,昭示不言而喻的酷夏。
烈日当空下,官家周边却仿佛置身隆冬,挺拔的身躯凌冽如寒松银树,傲然八荒四海。
小小荆西,敢在中朝班门弄斧,实在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