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望林晨起先给自己泡了壶茶,当茶水缓缓注入杯子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很平静,甚至有些惬意。
他慢慢啜饮着茶,屋门开着,外面是宽阔的院子,院子里是一颗广芜树。
这树春夏叶子变黄逐渐泛红,秋冬又从绿色变苍翠,经常会让人产生季节错乱之感。
杨望林看着的广芜树是绿色的,茶杯里的茶叶也是绿色的,浮动在水里,他的心也悠悠荡荡的。
师父,如果你知道你从前住的,花鹤最顶峰的院子,如今是我的时,该是怎样心情,会可惜吗。
另一边,蔓生看着院门,有些陌生之感,自从他去世后,她就不常来这儿了,脚在门口打了个转儿,还是进去了。
进了院门,看到的广芜树是泛着红色的,那样绚烂的颜色,像是被染坊的颜料泼上去的。
她看着就恍惚了,仿佛又看见树下那个男子,穿着浅色衣衫,背对着她,身姿挺拔。
然后一转身,眉眼含笑,唤她一声:“阿闻。”
蔓生一眨眼,树下空荡荡的,除了偶尔飘落的几片叶子什么都没有。
心头一酸。
那温润地就算是三九寒天的风都遇他都能消去锋刃的人,到底是已经化为一捧黄土了。
“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杨望林的声音隔着一个院子传过来,蔓生稳了稳心神,路过广芜树下,走了过去。
“旁的地方的广芜树,都是齐齐地变色,不知这处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待到蔓生站在身旁,杨望林自顾自说着。
这会儿这树一半红一半绿的,像是被强行割裂开的两个季节。
蔓生是知道原因的,不过是她当初一句话:“要是能同时过冬天和夏天就好了,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我站在冬天和夏天中间刚刚好。”
那人笑着说:“傻阿闻,那岂不是如一半在火中,一半置冰上,受双倍的苦,你不如只过春秋。”
蔓生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傻透了,夏天和冬天的中间可不就是春秋吗。
但院中的广芜树被他施了一个小诀,从此一半绿,一半红。
他说:“从此绿的那边是冬天,红的那边是夏天,阿闻站在中间算是得偿所愿。”
想起往事,蔓生神色黯淡,开口时嗓子干涩:“我也不知为何,或许此地土壤特殊吧。”
杨望林对这其中缘由心知肚明,不再多说。
“许久未看你练剑了,花鹤的归意剑法,你练来我瞧瞧。”
“是。”
蔓生依言去做。
那一招一式都舒展,她悟性高,花鹤最难难的剑法在她手下,都像是行云流水般简单。
但每一次出剑,隐隐约约透着那人的影子。
杨望林心中叹息,是块上好的玉,可璞玉不是经他雕琢,就少了些意思。
“你这剑法已经有所成了,只是心还不专,归意剑法,心念归一,杂念该理一理。”
“是,师父。”
“无事之时可与你师兄多多切磋一下,对你们两个都有益处。”
“好。”
“没事的时候,来这边走走也行,天天闷在院子里算什么样子。”
“是。”
无论杨望林说什么,蔓生都只答应。
杨望林停了要续茶的手,摩挲着杯子,半晌过后,无奈地说:“蔓生,你不是还在为当初的事怨我。”
“弟子不敢。”
蔓生摇头。
是不敢,而不是不怨。
“当初我确实是为你着想,种种利害我早已为你说清楚,我以为,你应该懂。”
杨望林言辞恳切。
蔓生心中忽然梗住一口气,忽然就想问上一句,若是出事的是苏贺,或者是庞晓霜,他也能那么淡定地分析利害,然后一点都不争地让他们放弃一切吗。
她心中过不去的是,她这名义上的师父,在她出事之后未先关心她的身体,而是忙着为别人掩盖真相。
师徒两人这儿正气氛微妙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响儿。
蔓生刚刚梗住的那口气儿也泄了。
两人齐齐望向门口,那有个花蝴蝶似的人往院子里飘。
“师父,听说你唤师姐来练剑,我也来寻你指教剑术。”
这娇声细语,未见人都知道来的是庞晓霜。
今日大约抹了苏贺送她的新胭脂,脸上一副好颜色。
“你一向起的晚,想让你多睡会儿所以才唤你师姐先来。”
杨望林一见庞晓霜,脸上先堆起笑,俨然慈师样子:“怎么今天转了性子,起的这样早,莫不是要发愤图强?”
“师父,你惯会取笑我,我今日想就是早起练剑,不行吗。”
庞晓霜嘴撅了起来,最后脸一扬,满脸写着我说的就是对的。
“好好好,自然是行的。”
杨望林捋了捋胡子,满足自己最宠爱的小徒弟耍的小性子。
庞晓霜听了杨望林的话,算是满意了,转身亲热地凑到蔓生跟前,若不是蔓生身量高些,吐息都要喷倒蔓生脸上:“师姐,师兄把胭脂让青翎给你送去了,你怎么不涂呀,女孩子就是要多多打扮才好。”
语气中有极力压制的一点儿酸意。
蔓生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忍了后退一步的冲动,僵着身子回:“我不习惯涂,也不大会涂。”
“也是,别看那简单,其实里面也都是门道,回头寻了空子我来教师姐涂,正好师兄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