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日许原说起夫人时眉飞色舞的模样,便捏了捏鼻梁继续道,“徐夫人还是闺中小姐时,美貌的盛名就从泸州传到了锦城??——许三哥倒是挺直言不讳,说自己那时还是小喽啰,因为觊觎小姐美貌,专挑寨子里要往泸州去的差事跑,好几次夜探香闺却又不敢出手,只敢远远地看小姐在院子里散步嬉闹。结果他那寨主也觊觎小姐美貌,勾结奸人毒害了她那位武将父亲,又夜烧徐家,只为掳小姐回寨。”
玄舞见他停顿饮酒,忙出声问:“许三哥不会也参与其中了罢?”
文甫摇头:“赶巧许三哥因为跌伤了脚在泸州耽搁了几日,不知道那寨主做下的恶事。其实徐小姐早就知道,有人总骑在院墙上看她却从不出手,她也打听出这人每次来泸州都在哪落脚,原是打算万一他哪日起了歹心,徐家可以去报官逮人,可她怎会知道徐家要遭此大难?于是出事这一夜她逃出来便直奔许三哥,把来龙去脉说了清楚,又道:‘我如今蒙了难也再算不得什么佳人,你若能帮徐家报仇雪恨,也算是好汉一个,往后便不用其在院墙上偷偷瞧我了。’”
玄舞便托腮笑道:“这份胆识气魄,还真是将门小姐。”
文甫也笑,手里的纸扇摇了摇,继续道:“许三哥讲到这里就倒地睡着了,后续我也没再问。许三哥武力如何你我有目共睹,至于这位徐夫人,闺阁女儿便可在危难时想出这样借刀杀人的计策,二人合力诛杀这么个十恶不赦的山贼头子又有何难?”
玄舞“唔唔”地赞同道:“我想许三哥孔武之余亦有谋算,也是与徐夫人朝夕相处之间耳濡目染练出来的。”
朱雀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许三哥入阁前目不识丁,却在做山大王的时候就会使些兵书上的计谋,背后原是有位铁娘子坐镇。”
念尘又饮下一杯酒,双目远眺窗外,叹道:“何况徐家从前煊赫,有人为之报仇必然能一呼百应,得徐家旧识襄助。”
三人闻言便知他意有所指,沉默了片刻。
念尘垂下疲累的眼,轻声笑起来:“抱歉,是我病中灰心,言语有失扫兴了。今日不言政事,就单饮酒罢。”说着举杯道,“青白二人此时若在就好了,方才听斐伭说徐夫人的事,我也不免想起与各位初识的场景,感慨良多。”
玄舞便也慨叹起来:“卢二哥与阁主相识最早,而我那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毛丫头,柳家还在保着不服割让的青州芮城人……虽然没多久就被屠戮殆尽了。”
“卢二哥那时候是金陵贵族帐前武人,被谗言所累,正郁郁不平。我彼时亦心怀愤懑,游荡至金陵,在酒肆遇上了。”念尘饮下一杯酒,目光又一次远眺窗外,“当时他坐在夕阳辉晕中,长吟道‘雨者为云云者雨,是身浮云灭须臾’,我闻之感慨良多,便上前攀谈。两人相谈甚欢,酒酣之余他便言称愿追随我寻觅天下名士,望于莽中有所建树。”
朱雀道:“先前听卢二哥谈及慕容公,我便想若他未曾遇见阁主,一定终有一天要效于慕容氏以报恩。”
念尘捻着杯子忽地笑道:“如今他不也弃了我南下去寻慕容氏了?知恩必报,也是忠义之士。”
玄舞忙给朱雀使了个眼色,岔开话题道:“第二入阁的是朱雀罢,阁主还记得见他时是何场景?”
念尘看着朱雀,长叹道:“凤哥儿天人之姿,见者如何能忘?”
朱雀便皱眉:“可不是,小倌总要有几分姿色才能在那腌臜地方讨生活。”
念尘摇头,向他举杯示意,饮下后道:“凤凰岂会久栖朽木之上?你若觉得旧事不堪回首,那便不提。”转眼向玄舞道,“如卿要是想知道,便让凤歌私下同你说罢。”
朱雀却扬唇笑起来:“凤凰死而后生,从前事早化成灰烬,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是庐陵人,生父发觉生母与人有私便一直嫌恶我,后来生母离家与奸夫私奔了,我也因为家徒四壁而又生得女儿相便被卖了。我接第一个客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觉恶心,又无力反抗,就这么浑浑噩噩呆了几年。”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仰头饮酒。
“我与卢二哥结识后便继续南下去浔阳找墨炼,为劝他加入我,也为托他给卢二哥打柄长刀。那时他不在,我便掏了他从前给我当信物的玄铁牌子把他刚建成的浔阳剑庄收了。”念尘说着边笑边摇了摇头,“你们若还记得开始有段时间每每见到他都没个好脸子,就是因为他入阁其实是被强招的,又不愿违心背诺。”
朱雀佯装鄙夷地哼了一声。
念尘倒不以为然:“兵者诡道也,如今他不也服服帖帖尽心尽责?总之后来我一时兴起,顺着赣江一路下去到了庐陵,想换马车去看看惶恐滩,不过路上便遇见那时震动庐陵的屠馆事件。”
“啊,此事我也知道。”文甫惊讶道,“我当时还在岳阳寒窗苦读,是事发一月后才有所耳闻。还算有些规模的风尾馆,全馆除小倌外,管事仆从数十来人被一夜屠尽。当时传言说是原风尾小头牌因年老色衰再不得宠便受了苛待,一时不平便起了杀意。”
念尘挑眉道:“人们是这样说的?”
朱雀不以为然地耸肩道:“诚然我十六岁时身子骨已然长成,自然不再是头牌,但我又怎会为所谓荣宠便傻那帮恶人?那时有个刚被卖至馆里的七岁小娃因为闹得厉害被打死了,这种事虽然屡见不鲜了,我还是想着去看看他,倒让我发现他手上戴着我生母常戴着的镯子。”见文甫惊讶地又“啊”了一声,他便冷笑点头道,“是啊,那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我问了才知道是我那猪狗不如的生父偷摸着拐来卖的。那数年的恨意交织重叠,直冲囟门,想着我这一生踏不出这个腌臜地,不若就这么死了,但便是死也要拉上这些年逼我害我的猪狗——天命待我不公至极,我又何必顺之?也亏得昔年为博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