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了锦庄?”
“前日挪了玉茗,晚上便有人飞鸟传了个地址,昨日递花笺时我便让张妈妈递了去。”影怜笑道,“姥姥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人带回来的信竟能用我的雕版解出来,锦庄一直知道冷烟苑做消息情报生意的事。”
上一刻还在她怀里哭疼的姑娘此刻却如此陌生,张姥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花娘子与张瞬有来往,锦庄自然知道冷烟苑的暗线,可花娘子传递消息是为在乱世自保,传与你时也是望你能织网以保冷烟苑,可如今你却用这些消息……拨弄风云?”她越说越觉得痛心疾首,道,“我起先还以为你是因对那小公子有心才甘冒风险藏匿他于此,原来你一直在排兵布局?昔日慕容公与花娘子有恩,如今小公子走投无路,本可在这苑中避世,你却要将他推至那风口浪尖去送死!”
“避世?如今天下乱局,人人都深陷局中,四海之内哪有桃花源可供人避世?”影怜笑着问道,“何况我夜夜去探看他,总见他睡不安稳,梦中又哭又喊,每一句都是对他父亲族人的愧悔、每一句都是对他自己苟活于世的厌恶!姥姥你自己也见到过,提及慕容公、提及慕容氏的每时每刻,他那双眼睛里含霜带雪的光,和猎杀时的鸱鸢有何不同?锦庄得他、金陵得他,一切都将与如今情势截然不同。我救他是为昔年之恩,是因数年之情,是为助他洗冤雪耻,更是为信天下大义!”
她说着又撑着伤脚走到张姥姥面前,伸手拉住她,眼泪因痛越涌越多,眼中却益发雪亮:“姥姥以为自花娘子走后,我苦心经营冷烟苑是为了什么?花娘子养我、育我,程先生救我、护我,而我在消息往来中得知,有这么一个人把她们都害了,你猜我会想做什么?我应当做什么?更毋论他对其他望族名士如慕容公所做之事。倘若这人对故人的利用戕害当真换得他曾允诺的天下太平,说成是小恶不掩大善亦可将就揭过——可他上位后世道如何,姥姥是过来人,难道不清楚?如此负心薄幸而背信弃义之人,如此置百姓万民于不顾、放任九州生灵涂炭之君,他难道不该死吗?!”
纵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冷烟苑,她这番谋逆之言还是叫张姥姥的身子颤了颤,忙伸手往影怜的嘴上一遮:“花娘子不愿将从前之事告诉你,便是不愿让你心怀仇恨。你若真希望那位不得善终,为何非要指望名不正言不顺的锦庄?为何不是萦雪阁?”
影怜轻轻推开她的手:“萦雪阁?那位阁主是谁,姥姥不知道?七皇子便是天纵英才,当真有能力还百姓以海晏河清,可他能、他敢背上一个弑父杀君之名吗?” 她说着苦笑一声,垂眼敛去眸中刀光剑影,“话已至此,我也不必瞒着姥姥了,从前我发觉锦庄之主于我这寓于一室的乐姬亦是远在天边,所以勤修音律歌调、诗文棋理,以求有朝一日因这花名得诏入京侍宴,在宴上伺机了我夙愿。若我死前得见昏君血溅明堂,再次见到花娘子之时,便是她责我骂我,我亦不至愧不敢言。”
张姥姥听得心惊肉跳,抓着她的手道:“这些年我知你明暗两线都牢牢握在手中,只觉你辛苦,你竟一个人默默盘算这天大的事?如何连姥姥也不告诉?”
影怜面上从容恬淡,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此事我一人所谋,所图不成自当一人担责。”
她犹豫了一下,抬头时泛红的眼角还是划下清泪来:“我一己之身死不足惜,儿女情长更不值一提。我知慕容公子心中所想,自当成全他,亦是成全我。”
张姥姥拿出帕子给她擦脸,叹道:“你二人若当真所求一致,又如何不能结为同心、互相扶持?你又何苦这样伤人伤己?”
“眼下他羽翼未丰,我亦无力自保,我于他只会是软肋掣肘。”影怜盯着那缺月升至苍穹之顶,轻声道,“待来日他立足行稳,我的暗线也如蛛网密布、能保全冷烟苑乃至杭州百姓,若我与他有缘,自当再相见。”
八月初一,文人雅士聚于西湖,登画舫游湖,伴清乐赏荷。所有人诗兴酒兴齐发,得了不少佳诵华篇。宴会尾声,湖心最后一拢荷花被尽数采下,其间有一枝红白双色,世所罕见,众人一致同意献与宴会主人苏影怜。每次宴会影怜都只在楝花间中奏乐清唱,这次倒难得从珠帘后现身于人前,手捧双色荷花盈盈欠身致谢,惹得众人抚掌惊叹,从此影怜又多了一个芙蕖仙的名号。
传言随行画师将这持花美人绘于绢上,回家后又特地重金购了十尺藕丝所织的菡萏绸,将此画绘作三份,一份赠予冷烟苑以答谢影怜宴请,一份藏于画室时时观瞻以求灵感,最后一份却不知去向。直至三年后锦庄正式入主苏杭,庄主张承溯的随从醉酒后说在年前重建的慕容府中见过,言说双色花绮丽难见、美人清丽如天上仙——可第二日酒醒后,这随从只道自己酒后胡言,那画上人他是在民间流传的赝品副本上看到的,并未亲眼见到原作。
然而传言终究是传言,醉语亦当不得真。
赏荷宴结束后秋雨如愁丝,影怜在宴上饮了些酒,脚伤亦未愈,踉踉跄跄地冒雨走到密室,果然人去楼空。
按照先前密信所言,来接慕容翎的是张承溯本人,张姥姥说她远远便听到密室中有争吵之声,一度担心苑中其他人也会听到这密室里的动静。
“但他终究跟着走了。”影怜坐在那纱帐中喃喃自语,秋雨寒凉,打湿了她的衣袖,紧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做的壳。她忍不住双手抱臂,轻轻搓了搓。
她抬眸向站在门口满脸疼惜的张姥姥故作轻松地笑开:“走便走了,这屋子终于可以洒扫一番,继续我的消息往来了。”
影怜站起身轻轻哼着方才宴上弹的曲子,也是二人诀别之夜她练的那首。那夜她一早便知道慕容翎站在窗外,特意弹完整首才推窗和他说话,便是为让他当完整听这曲子的第一人。
宴上众人皆通乐理,听完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