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时片刻,齐瓒已经瘫在了地上。
姬桢恨她要挟自己,自然不会去扶齐瓒,她坐着,脸面上看似八风不动,手上却已然抓紧了靠椅的搭手。
今日此处都是贵官子弟,杀人灭口绝计不能,只能盼着那人,和齐家稍稍有旧。
可偏偏,霜葭回来时,面上分不清喜或愁——她道:“那边儿是沈家二郎。净了手出来,熏衣裳呢。”
姬桢深吸了一口气,合了眼皮子,直感今日委实出师不利。
好,真好!不是旁人,偏偏是沈家二郎!
在沈衍眼皮子底下放走齐瓒?那放与不放,又有什么分别呢?她总归是活不过今天了!
皇帝伯父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番筹谋,大约也要落空了。
怎么偏选这么个蠢货来!
“沈家二郎”四个字,齐瓒也听得分明,自喉咙里挤出一丝哀微的低鸣,身上真个没有力气了。
这是,撞在仇人手上了。
原以为自己能有那么一线生机,可是,就这么多说了几句话,贪了一丝心,便要连这一点儿指望,也丢掉吗?
齐瓒几乎绝望,可姬桢心念一转,却觉得撞到了沈衍,也不是没有转机。
如此,不正好借了沈家的刀,绝了齐瓒的命么?
说不准,到头来还要将沈家也牵连下去呢。
她定了定心,站起身,轻嗽一声,道:“你若是想走,这里有准备好的男儿衣衫与路引,你自己换上,从这楼梯里下去,底下有马——你是将门女,总不能不会骑马罢。骑着马出城,沿着官道往东走六十里,就是京畿大营许多将兵的住所。你穿着这一身,自然有人来接引你。”
“……殿下,别,不能,我这样走,怕是活不到明儿早上……”齐瓒的手紧紧抓住囚衣粗糙的布面,她实在是畏惧的,心知这话,一墙之隔的沈衍全能听得分明。
到时候沈衍着人回府,只消安排三五个家丁来,她便再无幸事了。
“若不想走,就在这里待着吧,若是有旁人来捉你,你自也可以从这窗子里跳下去。”姬桢全不想与这试图要挟自己的人多言,她转过身,走出几步,不曾回头,却又丢下一句话,“跳下去的时候,可要当心呢。若是不能跌断脖子,而只是断了手腿,还要再吃一刀的。”
话音落地,她自顾自带人走出那间并不甚“密”的“密室”,可却没有直接离开。
反倒来到沈衍身在的香室外。犹豫一二,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门扇打开了,沈衍立在门后,行过礼,神情端正,仿佛方才听到的全不是什么要紧的密谋。
看清她穿着一身儿郎衣衫时,沈衍竟还笑了。
姬桢叫他这一笑,笑得方才想好的话全都丢了。
他笑什么?
愣怔一下,她只好也跟着笑,笑意很是有些尴尬:“哎,沈二郎……”
“殿下……”他一抿嘴唇,仿佛能猜到她要说什么,“小子什么也没听到,殿下放心罢。”
“嗯?”姬桢一怔,摇摇头,“倒也……也不必什么也听不到。你是沈家人,该做什么便去做罢,很不必顾忌我。”
沈衍竟也摇头:“殿下对友人情深义重,小子十分敬佩,自然不能让殿下难为。”
姬桢愕然抬头看着他,那双眼瞳直如墨色的玉石,温润美丽。
这人怎的变了性子,如此心慈手软?
她轻轻摇头:“情深义重,又如何呢?我是想着,她若能活,便还是活着好。她待我,却仿佛是自己活不好,我便也该死了。”
甚至还自嘲地笑了笑:“我只能救她一程——我给她备了衣裳,备了马,她愿不愿走,能走到哪里去,我……再没法子,也管不到了。沈二郎,你……你就做你该做的事。”
沈衍的话语,尚未出口便在喉头一梗。
方才的话,他自然是全都听到了,很是震惊于齐瓒的心性。
既可以抛弃幼弱的弟弟,也可以要挟豁出性命救她的朋友。这样的人……
也怪道殿下被气得红了眼睛,要哭又不愿哭的模样。
他跟着叹了一口气:“殿下,小子要上楼去了,总不能离开太久……您,您也早点儿回去吧。过阵子行刑结束,那么些男子要上下走动,莫要冲撞了您。”
姬桢咬着嘴唇,她还没要到一个说法。
“你……你……你会不会告诉你祖父呢?”她小声问,“我不管了,真的不管了。我不要这样的友人了……”
沈衍深深瞧着她,小娘子长而浓的睫毛轻颤,仿佛挠在他心底。
“我不说。”他低声道,“我不会让人怀疑您的,殿下。她,多行不义必自毙,与您无干。齐家人今日已尽数伏诛,您遇到的,不过是个疯子罢了。”
姬桢眨眨眼,仍是不欢喜的神情:“世上真有多行不义必自毙么?”
“真的。”沈衍笑了,温声道,“这地方这样臭,殿下早些避开吧。”
“……好。”姬桢这样回答。
她甚至还对沈衍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鹿皮小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沈衍便立在那里,看她背影,逐渐融进走廊尽头挑开那扇窗子里淌进来的日光之中。
仿如一小块冰,渐渐化在温热的蜜糖里。
他转过身,对家中仆役道:“现下便去楼下,瞧着有什么面色枯槁、女扮男装的人,跟去看看她要去哪里。待认准了地方,让府上派几个人,盯住。”
那仆役一怔:“小郎君,那……要把她抓回来吗?”
“不。”沈衍道,“只要叫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