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色刚刚开始从深蓝渐渐转向明亮,早起鸟儿的叫声也才开始叽叽喳喳地此起彼伏,打更人极有节奏地打着铁板报了五更,一声声响亮的“天色晴明”由远及近悠然响起,将李善用从香甜的梦乡唤醒。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望着陌生的床帐顶愣了会儿神,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船上了,昨晚就到达了虞州,在她自己的宅子里临时落脚。
她披衣而起,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清冽的晨风呼地涌了进来,一下子驱散了室内夜间积聚的浊气,鼻端触碰到的尽是带着晨露润泽的清甜气息。
门外的庭院里栽着两棵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有鸟儿扑闪着翅膀出入其间,为着一日生计辛勤忙碌。地上则种着几丛月季,正热热闹闹地开着粉黄红橙各色花朵,花瓣上点缀着点点露珠,不时莹莹闪光。
李善用正在沉浸地欣赏着窗外美景,有人悄然走到了她的身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带着几分含混睡意的声音在耳畔极近的地方响起:“怎么起得这么早?这几天赶路辛苦,再睡一会儿吧……”
“睡什么睡?”李善用含笑在那双揽着她的腰的手上拍了一巴掌,“快醒醒神,赶紧洗漱穿衣服,带你出门吃早饭去。”
孟湉赖在她的肩头,不情不愿地说:“吃个早饭用得着出门吗?乖,再睡会儿……”
李善用轻笑一声,问道:“不出去吃,难道你很喜欢老刘的手艺?还是湉记从食店又打算开张了?”
孟湉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想起来这里不是他的襄王府,而是李善用的虞州居所,连个专门的厨子都没有,而那个做饭的老刘,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开什么张呀,湉记从食店唯一的厨子都累趴下了……”孟湉委委屈屈地说,“咱们还是出去吃吧。”
待二人换好衣服出门,天色已近大亮,李善用没吩咐备车,拉着孟湉走了出去。
她这座宅院,位于虞州城里最是闹中取静的一处地段,才一出门就听得远处隐隐传来早市上的叫卖声,一路往巷子外走着,随处可见推车挑担的浮铺在走街串巷地吆喝蒸饼、糍糕,还有点茶的浮铺沿街叫卖着提神醒脑的香茶、药汤。
出了巷子再走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熙熙攘攘的去处,沿街几家店面不小的面食店,门前往来食客络绎不绝,又有许多浮铺售卖各色点心,煎白肠、花糕、烧饼、豆子粥、粉羹、面汤等等吃食应有尽有,白色的热气到处蒸腾,混杂的香气引得人食欲大盛。不用李善用说话,孟湉也知道了,这是早市到了。
孟湉腹中适时地咕噜噜响了一下,用手指轻轻搔了搔李善用的手心,问她:“今天打算带我吃什么?”
李善用含笑捏了一下他捣乱的手指,答道:“当然是虞州城最有名的丁香馄饨了。”
“丁香也叫鸡舌香,能温中降逆,治脾胃虚寒,而且它芳香浓烈,可以治口臭,令人体香。”
李善用拉着孟湉走进了一家最大的食店,叫了两碗丁香馄饨、几样小菜和烧饼,等着上菜的空隙,就将丁香馄饨的来历娓娓道来。
“虞州城里大多都是商贾,每日里都要与人面对面谈生意,若是口中有不雅的气味就太过失礼了,所以就有人琢磨出了丁香馄饨。以丁香煮水,晾凉之后用来和面,再包上各种鲜香馅料,早晨热乎乎地吃上一碗,既能果腹,还能解除半日尴尬之忧,岂不是一举两得?”
正说着,他们的馄饨就送了上来,孟湉被她引得嘴馋,忙忙地尝了一口,登时被辛辣的味道呛得咳嗽了起来。
“怎么是辣的?”孟湉失望地看向李善用,“都辣着舌头了。”
“因为丁香这味药材,性温、味辛呀。”李善用促狭地弯起了眼睛,笑道,“你第一次吃,所以不习惯,再多尝几个就喜欢了。丁香馄饨是这家店的招牌菜,你看看,来这里用早饭的食客,哪个桌上没有一碗丁香馄饨?”
孟湉四下环顾,发现的确如李善用所言,每一桌食客虽然点的东西不尽相同,但大多都要了一碗丁香馄饨,于是又从碗里夹起一个馄饨,试探地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咂着滋味,刚要皱眉,就听李善用笑道:“哪有你这样吃馄饨的?你得跟烧饼和汤一起吃呀。”
孟湉一想也对,就从善如流地先咬了一口烧饼,然后舀上一勺汤,连汤带馄饨一口吃进嘴里,一瞬间就觉得口腔被鲜香热辣填满了,面皮的软滑、丁香的辛辣、肉馅的鲜嫩、汤头的醇美,配上烧饼厚实的口感,在这样一个市井生活气息十足的早晨,居然让他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幸福的感觉。
孟湉侧头看向李善用,眼睛亮晶晶地说:“唔,这样吃的确别有滋味。难怪这家食店生意如此兴隆,怕不是家传承几十年的老店吧?”
听他如此称赞,李善用笑吟吟地瞧了他一眼,悠然夹了一筷子小菜,配着馄饨一起吃了,问道:“在虞州城住了一晚,又逛了早市,你想起这个地方了吗?”
“想起什么?”孟湉有些意外,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跟虞州没什么瓜葛呀。”
“想不起来了?”李善用笑眯眯地说,“几年前,咱们离京就藩的时候,曾经到过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