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笙坐起身,斜倚着床栏,好整以暇道:“我若是不恕罪,公子打算如何?”
君非离克己复礼,又双目失明,再加上与她的初见实在不算美好,像上两个世界一样对她一见倾心死缠烂打是不可能了。
既如此,她就直球出击,先下手为强,定要他俯首称臣。
君非离摸索着着退到床角,凝声道:“姑娘,你我这般,于礼不合。”
千笙也不逗君非离,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的衣服满是血污,我扔了,你左手边有一套我先师的旧衣,先穿上。”
君非离伸手朝左侧伸手触到了一件柔软的衣衫,颔首道:“多谢姑娘。”
千笙满头黑线:“……”
能不能不要这么客气。
换好衣衫后,两人面对面坐着。
千笙率先开口:“公子因何坠崖?”
君非离微一迟疑,回答道:“在下离家办事,返程途中遭遇盗匪,府中护卫为保护我尽数牺牲,我也身受重伤,迫于无奈,只能跳崖求生。”
千笙心知君非离在撒谎,她也不拆穿,只是说:“你的命是我救的,从此,你便是我的人了。”
“这也太直接了吧。”
流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千笙老神在在道:“前两个世界都是他撩我,这个世界换我来撩他。”
君非离容色如雪,神情凌然:“姑娘此话何意?”
千笙想要摸摸君非离的手,指尖刚刚触及他手背的一瞬间,他便把手缩了回去,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
她也不生气,撑着下巴道:“意思就是我要你以身相许,做我的赘婿,一生一世不得离开我。”
“恕在下不能应允。”君非离不愠不怒,起身施了一礼,淡淡道:“待在下回到府中,定以万两黄金相报姑娘救命之恩。”
“你要走?”
“是?”
千笙拿剪子剔烛芯,漫不经心道:“只怕你没命回府。”
君非离如画的眉眼似掠过一片云影,漫散着淡淡阴翳:“姑娘对在下用毒了?”
他坠崖前,便已身受重伤,如今除了双目失明,并无其他不适,可见此女医术冠绝天下,那对他用毒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千笙没好气道:“我不屑如此。”她以手支颐,饶有兴味地开口道:“伤你双目的羽箭上淬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却因与你体内积留多时的慢性剧毒相生相克,这才没让你即刻丧命,虽然你现在只是双目失明,但若百日之内无法祛毒,你便会毒发身亡。”
“姑娘可知在下几时中毒?”
君非离空洞的眼瞳中流动着猜度意味。
千笙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说:“你大约是一年多前中的毒,这毒初期并无症状,但到了后期便会让人气血衰竭而死,相信公子身上已经出现症状了,若非医术高绝如我者,断不可能诊出来,你能活在现在,纯粹是因为你内功深厚。”
君非离俊逸的面容隐没在明暗交织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情绪。
刺杀、下毒。
阵仗轰烈,手段百出。
他的那些兄弟们可真是看得起他。
“在下家中名医无数,不劳姑娘费心。”
千笙眸子微敛,一副“不怕死你就走”的口吻,慢条斯理道:“此毒天下唯我一人能解。”
实话,大实话。
君非离微微一怔。
太医院囊尽世间名医,却无一人诊出他中毒。
而面前这个女子不过一夜的功夫,便治好了他身上大半的伤。
两相比较之下,他不得不信她。
千笙看出君非离的顾虑,乘胜追击道:“你这毒需百日才能祛除,若百日之后,你还是对我无情,我便放你离开,绝不纠缠如何?”
君非离沉吟片刻,慢慢吐出一个字:“好。”他微微停住,说:“百日内姑娘不得对在下有冒犯之举。”
他的声音很好听,若高山流水,温润中又渗着些许平直的淡漠。
千笙绕到君非离眼前,踮起脚尖凝视着他,悠悠道:“可。”
鼻尖掠过淡淡药草香气,清雅中透着一丝沁凉,十分的醒神,隐约间能听见女子浅浅的呼吸声。
君非离无法视物,却依旧能清晰感知到两人间极近的距离,鬼使神差,他竟然没有后退。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千载流年,笙歌繁华,千笙,我叫千笙,你可一定要记好了。”
千笙心头有些莫名的情绪蔓延,仿佛想要抓住一片雪花,可怎么努力,都只能任由雪花化成水的那种无奈。
这是她第三次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及其中的寓意。
君非离笑容清湛,温润如一江春水,疏朗如皎皎明月,他说:“在下君非离。”
“阿离。”
千笙凑近君非离,却没有过分,与他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君非离心头一滞,仿佛浸在温泉水中,因这一句浅淡柔和的轻唤卸掉了全身防备。
女子的声音如幽幽琴语,温静尔雅,涤荡着山林草野才能熏然出的扶疏笑意,不造作,不矫饰,如一缕清风吹拂进心中。
他生出一种似与她相识千年的恍然感,下意识地没有拒绝她如此亲昵的称呼。
“千姑娘。”
“太生分了,换个喊法。”
千笙眯着眼,语气中带着威胁意味。
君非离想了想,轻轻道:“千笙。”
千笙扶额,头疼地望着君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