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这老太之于傲竹, 也仅是“一饭之恩”罢了。
她也是曾幸福过的,不过凡人的幸福如同镜花水月,说折就折了。儿女皆葬身天灾之后, 她就孤身一人住在这里, 时常念念叨叨些颠三倒四的话, 只有小叫花子愿意到这儿来, 因为饿极了能分上几口饭。
傲竹宁可饿死, 也不吃别人施舍的东西,她像只瘦骨嶙峋的刺猬, 警惕地蹲在墙角里,被太阳晒得一阵一阵发晕。
过了半晌, 老太从小破屋里探出头:“孩子,进来吧?”
傲竹不进去。又过了半晌, 她从里头颤巍巍出来,在门口放了一小碗饭。
那饭的样子真够寒碜敷衍的, 米又糙又黄,几棵皱巴巴的小野菜,乱杂杂搅拌在一起, 剩下的、凉的。喂狗都要多几粒油星子!傲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蹦三尺高, 就要把碗摔在地上,怒道:“你把我当狗么?!!”
听到声音,老太连忙从里面跑出来:“怎么了??”
她也正吃饭,枯黄手里攥着碗。那碗比地上的还要破旧,边缘磕了好多缺口, 的确和给傲竹的不一样。她端出来的那碗还有点野菜, 自己吃的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傲竹摔碗的手停在半空。
傲竹平日里四处帮人做工, 还被克扣工钱。别人被克扣了只能自认倒霉,她认死理,不论怎样都要把钱要回来——结果钱没讨到,讨到一顿好打,打得她鼻青脸肿了好久。没钱买药,老太就去附近的野地里找能消肿化瘀的草药,不懂分辨,只能偷偷跟在隔壁打架受伤的大黄狗屁股后面,它吃什么就摘什么。
算算时间,两人相处的日子零零星星,用手指能数过来。
可傲竹宁愿当真断指,也不愿忘却哪怕一日。
“当狗也没什么不好的。”郑长宁递过来一只小巧金碗,里面装着各色宝石,琳琅满目,手一动,便泼洒在地上。他笑道,“宁做富家看门狗,不做穷户顶梁柱。不是吗?”
二人在飞驰而过的马车上,前头驱车的小厮换了一张生面孔。傲竹看着窗外,只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的人。”
郑长宁道:“哪般?”
傲竹道:“这般想当狗的人。也只有自己当惯了,才看人都想抢你位置。何必呢?”
郑长宁并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他已经捏住了弱点,两人都心照不宣。只要目的达到就好,管用什么下作手段?于是,他支起一腿踩在凳上,随口道:“事情一旦完成,富贵荣华,功名利禄,对你都是唾手可及。又何来这么大火气?”
已是夜了,风很凉,一丝一缕钻透人心肝。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只能在晚上做。傲竹仍是看着黑黢黢的窗外,寂静中,她蓦然转头,直视着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发誓。”
“若为这山再做丝毫伤人恶事,你这辈子肠穿肚烂,死无全尸。”
“我,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放过你”,这句话在郑长宁耳中简直太好笑了。他险些快活地笑出声来,觉得眼前人真是太可爱了。他这辈子,从未放过别人,遑论要别人放过他?她够配说这种话么?
誓言是弱者对强者唯一能乞求到的东西。然而,很可惜,这也如梦幻泡影,一戳即碎。这么多年,他毁过的诺、背过的誓、叛过的人早已数不清了,若是真的有天谴,郑长宁早八百年就被老天几道雷下来劈死了,他现在还不是好端端在这里?真正要死的是谁?
他就这般带着戏谑的笑意,沉声道:“好。好。好!我若是为这座山多杀一个人,就叫我肠穿肚烂,死无全尸。这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下,如何?还要再严重点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么样?”
“……”
虽说很煞风景,但徐行看到此刻,还是不由感叹。果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抬头看,眼见苍天饶过谁。现在肠穿肚烂已经应验了,就差一个死无全尸了,她看傲竹姑娘挺顺眼的,帮忙代劳也无不可啊?
神通鉴还在漩涡中,如同被卷入洗衣筒般尖叫:“哇啊啊啊啊啊!!你,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到这里了?!”
“我还想问你呢。”徐行率先占领高地,指责道,“你给我安排了个什么身份?原著里貌似没说过小师妹原来是深海籍吧?”
难怪她刚开始如此不习惯。鲛人非要上岸,能习惯才怪。不过,这也不能说是件坏事,徐行想起来,自己上次喂君川喝血时,他的伤口愈合速度简直肉眼可见。鲛人血为神药,那她还担心什么受伤?
虽然本来也不如何担心就是了。
“不、不对啊!”神通鉴当真不知,混乱道:“你是人。你绝对是人!小师妹也绝对是人!我怎么可能会出错……”
徐行默默流泪。
神通鉴:“你干吗?”
徐行手捞捞,捞了个空,疑惑道:“我珠呢?”
“谁跟你说鲛人的眼泪会变成鲛珠的?想太美了。真要这样,它就不会这么价值连城。”神通鉴犹疑道,“鲛珠在小腹中,要剖开才能看见。”
况且,就算徐行真是鲛人,它也不觉得徐行会有鲛珠。因为鲛珠是凝情而生,定要有无法克化的爱恨嗔痴,才能像沙子一样在软弱血肉中不断刺痛着磨出鲛珠。直到痛到忍无可忍,宁愿将自己的腹部生生剖开也要将它取出来。
但只要爱恨不肯抛却,这痛楚就永远不会消失,只会一次次地不断循环。
徐行有这玩意儿吗?成天呲个大牙撩猫逗狗,净乐去了。就算当鲛人,她也只怕会天天在海里骑着鲨鱼锤螃蟹吧。
思索间,徐行就要手起刀落,神通鉴是真怕她一刀给自己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