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要走,路还要赶。楚歌在客栈留了几日,却始终没有等到县衙的消息,最终她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客栈老板明了着装死,县衙来的人也与他一同打哈哈,楚歌愤怒之余也只有黯然,带着段知燕出了城。她不知道是否还要接着套车,毕竟全部的家当已被人抢走,路途茫茫,左右不是去处。天高地广,却无一处可容身,楚歌看着看着,始终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她感受到全身心的彻骨痛苦的绝望。但段知燕的手还在她的掌心里,她除了前进别无选择。这小姑娘就好像是生命的一节,已与她紧紧相连。钱财没了还好说,可段知燕要是也消失了,她便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了。
楚歌站在秋风里,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思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可想着想着,她却又悲从中来。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当她的周身受到损害时,唯一能够为她讨回公道的县衙竟然能如此对待她。她没有得到任何的补偿,也未曾有人为她指一条明路,除了客栈老板几声不痛不痒的道歉,得到的便只有他人的打量和流言蜚语。在县衙里便曾有人问过她除了银两是否还丢了别的什么,怀疑的目光始终在身上纠缠不清。楚歌对此感觉到嫌恶,却无可奈何。临走前她只有将那把剪刀带到了身上。那是她最深刻的感知之一,让她恍然明白刀是如此有用,这是唯一能保护她生命的东西。
一辆驴车从面前经过。吱呀吱呀地拖着身后一片横七竖八的东西,看不明白是什么。楚歌低头为段知燕系上头巾。她看着段知燕那张懵懂但鲜活的小脸,心里一阵感伤。正垂眸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楚歌一回头,看到一个衣衫朴素面容清丽的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向她跑来。她第一眼没认出这是谁,那小姑娘却笑嘻嘻地说,姑娘,你认不得我啦?昨夜春胜班多亏了你才能保住,不然今日咱们就得县衙相见啦!
楚歌这才想起来这小姑娘。她大抵就是昨夜拉着她的衣角哭哭啼啼的那位。她惊而转身,几人正向她走来。为首的那个身量高挑,面容清秀,只一眼,楚歌就知道他是秋振翎。身边的不知是不是临花宴,容色艳绝,一瞥便叫人移不开眼。楚歌后退一步。那女子便走上前来,亲亲密密地拉住她的手,问她怎么在这儿站着。又说,我就是临花宴,姑娘爱怎么喊就怎么喊。您可是咱们春胜班的恩人呀。
她就是临花宴。比在戏台上还漂亮,脱了戏装换上寻常衣裙,看着也与普通妇人有着相当的区别。一双眼睛月牙似的,一挑便动人。楚歌抽回了手,拢着段知燕转身欲走。临花宴连忙说,哎,姑娘,咱们不是来为难你的。看你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了,是在等谁么?有难尽管同咱们说,江湖上的人没名没分,就讲求个义气。你帮了我们,今个儿又遇到了,我们就得帮你。
楚歌说,我不觉得我对你们春胜班有什么恩情。秋云翎便笑道,姑娘这是什么话。得亏您帮着拦那一下,要不昨夜也许就出人命了。县衙从不偏向我们这些下九流。若当真如此,这一夜过去,春胜班还在不在都未可知。
楚歌被几个戏子拥着进了马车。她带着一只小包裹,又带了个小姑娘,苦苦站在路边,任谁看都知道她现在走投无路。临花宴非常殷勤,为她端了一杯热水,又喊人去给段知燕拿糖吃。段知燕黏在楚歌身边,警惕地看着临花宴,说不吃。临花宴忍不住一笑,说,小妹妹人小,倒是挺有些鬼机灵。于是抬头,和颜悦色地对楚歌说,姑娘可否是遇到了什么不公之事?
与临花宴单独待上一段时间,见了她浓墨重彩下的脸,又见她如此亲切,楚歌那颗扑通乱跳的心也渐渐平稳下来。她与临花宴本身没什么仇恨,但当年确实又是与她相关,导致自己迈入一个回不了头的深渊,更深地陷入无可转圜的泥潭中。但未曾谋面的仇恨往往会因彼此宛如感同身受的经历与微笑而消解许多。楚歌慢慢放开了手,不再牵段知燕牵得那么紧。春胜班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伶人,有不太擅长交际的,就站在车外偷偷议论。楚歌移开目光,依旧不敢看她的脸。她轻声说,我的包裹被偷了,我要北上去找亲戚,现在却身无分文。
秋振翎说,你要北上?亲戚在哪?楚歌说,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和燕燕只有他了。临花宴笑着说道,她名字里也有这个字?真是巧合。不过都不知道亲戚住在哪里,又该怎么找呢?楚歌说,只得等到了再说了。临花宴却说,这一路山高水远,你与小妹妹又手无寸铁,也没个男人保护着。我们正好也要北上,你若不嫌弃,便同我们一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楚歌除了答应别无选择。戏班不乏从小学戏的,能打能唱,跟着他们比自己走要安全许多。经由此客栈事发,楚歌也不太敢独身上路了,对渺茫前路的恐惧最终还是打败了对临花宴的微妙感情。她默然地随着春胜班一同行走,人人都挺照顾她,对这个远道而来的“恩人”感到好奇。段知燕到底年纪小,也不知道其中恩怨,没几日就和几个年纪较小的伶人玩到一起去了。她学人家喊秋振翎“秋哥”,喊临花宴叫“花姐”,声音清澈如黄鹂,脆生生的,十分招人喜爱。
临花宴也很喜欢她,经常逗着她玩,教她唱戏。段知燕对此似乎颇有些天赋,一学就会。临花宴非常惊讶,一连教了她几个步法,她也是瞧一瞧,就能学个八成。
段知燕一个从小在庭院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对此还浑然不知,以为临花宴依旧是在和她玩呢。缠着她又教了几个,依旧是有样学样,练上几遍就几无瑕疵。临花宴非常惊喜地与秋振翎对视一眼。秋振翎说,这小丫头天资卓绝,将来不可限量。临花宴说,她天分这样好,学些戏未来也能给她姐挣点钱。秋振翎低声呵斥道,别乱说!好好的姑娘,何必便要入此行。临花宴说,你当我不晓得?可你看那楚歌姑娘,说是北上投亲,可到底去哪自己也不知道。等咱们分了路子,她和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