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1日,常乐言、林枣阳十二岁,六年级下学期
“五月一号不是劳动节吗?怎么大家都有事……”常乐言咬着筷子,不解地问。
林枣阳朝她看了眼,不作声,又默默转回去吃饭。
常英颖在外地出差,孟赵頫和杨春梅都要工作,连林枣阳公司今天都不开门。两个可怜兮兮的小学生便成了“留守儿童”,被扔在了冯厚粲家里,让她照料着。
常乐言和林枣阳并肩坐在冯厚粲家的餐桌前,吃着她做的午饭。
“劳动节不代表每个劳动者都能休息。”冯厚粲拿起公筷,夹了满满一筷子蔬菜,一人碗里扔一半。
“食不言,寝不语。”她说。
“为什么吃饭的时候不能说——”常乐言一口饭拨进嘴里,话没说完就被呛住。
“咳咳……咳……”
林枣阳又看她一眼,将手边的水递给她。
冯厚粲抽出几张纸,塞进她的手里:“你说呢。”
常乐言吃了瘪,瞅瞅身边的两人,一个赛一个的无趣。
她歇了心思,总算安静下来。
吃完午饭,常乐言仰面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摆成一个“大”字形。倒是林枣阳,主动在帮冯厚粲洗碗。
“常乐言,你让客人在这儿洗碗,自个儿在那儿晒太阳啊?”
“刚吃完饭不要躺,等你的胃消化消化。”
“去,别犯懒,把我的绣球拿出去晒晒。”
“绣球叶片又大又薄,蒸腾能力强,特别怕暴晒……”她摇头摆脑地念。“你书里说的。”
她嘴上不服输地回应着,身体没有丝毫的挪动迹象。
其实主要是犯了懒。
睁开眼,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连瞳孔变成了透明的琥珀色。
能看见她的皮肤在阳光下显现出毛茸茸的白。
林枣阳很快移开了眼。
“哪儿?哪本?”
“就刚放回书架上的,植物养护什么的……之前我睡午觉的时候还看它摊在桌上呢。”阳台外,有冯厚粲新买的花架和几盆新植物。
她也不知道名字。
“没翻到后一页吧。”冯厚粲不紧不慢地答。“‘温度不高,太阳不强的时候,可以多晒晒太阳,有助于绣球花的生长。’”
“学知识最忌讳这种。只有半斤八两的水平就要拿出来卖弄,行家见了会笑话的。”
常乐言皱皱鼻子以示不满。
她翻了个身,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林枣阳也不免弯了嘴角。
“您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啊,买了这么多。”常乐言步伐懒散,晃晃悠悠地走到绣球旁,一个使劲,将花盆搬了起来,挪到旁边的花架上。
冯厚粲听见声音,往外一看,乐了——这刚一搬完,阳台上就没了人影儿,再往屋里一瞧,她已经躺在了沙发上。
返程的速度倒是挺快。
“学了大半辈子的历史,就得和新鲜的东西打打交道。我带着你们,也能从你们身上吸收点精气神……”冯厚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点点变得悠远,最后只剩下嗡嗡一团。
常乐言逐渐坠入梦境。
2020年1月22日
躺下之前,常乐言喝完了剩下的红枣水。
林枣阳捧着书,保持安静,等她一点点入睡。
并非他故意心不在焉,常乐言就躺在他后侧——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沉下心来,他甚至能听见她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的呼吸。
无论怎样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林枣阳放弃了,他放下手里的书,安静地纠结了许久。最终,却还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着,去看她。
他后背靠在茶几上,一动也不动,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好像很少有机会能这样从正面仔细观察常乐言。
林枣阳想。
常乐言变了。
具体是哪些变化,他也无法说清。只觉得,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她与之前都有着天壤之别。可能是俗称的“长开了”。
碎发从她的脸颊滑过。
林枣阳想起第一天回来时,碰到她的头发的那种感受。
凉凉的,又细又软。
他有听过这么个说法——头发细软的人,心也一样的软。
他觉得很有道理。
常乐言睡觉很安静。
从见到她之后,她一直都是安静的。
她不会像以前一样,放肆地大哭或大笑。如今她,平静得像一面没有波澜的湖。
湖水深似海,他看不清,也看不透。
可她睡着时的“静”和她醒时的“静”又有些不同。
平常的她,是克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没有波澜的。而他眼前的这一个,仿佛连外壳也一同入眠,如同沉睡的云。
林枣阳忽地笑了。
常乐言,连壳都是柔软的。
呼吸之间,她的外壳也会卸下防备,和她一同入眠。需要时,它又能坚如磐石,不畏惊涛骇浪和疾风骤雨。
不被记忆绑架时,就是她最原本的模样。
安宁、幸福、无忧无虑。
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他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呢?
用无数个看似正当的理由,逃一样地避开她。
林枣阳视线下移,他看见了她的唇。
分明知道她已经入睡,他还是心虚地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