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仿佛,再多看几眼就会被灼伤似的。
林枣阳还在纠结,常乐言忽然动了。
他猝不及防地起身,一个踉跄,重重地磕在了身后的茶几桌上。没时间喊痛,他随便抄起一本书翻看,假装自己一直在认真读书。
直到他看清了书上的文字。
都倒了。
他开始后悔——其实可以更聪明一些,比如,装作在地上找东西?
手悄悄移到伤处。隔着冬天的衣物,他轻微一碰,恨不得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淤青是躲不了了……
他一边游想,一边分出注意力到后面的常乐言身上。
常乐言猛然从沙发上坐起,剧烈地呼吸。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不是定了半个小时的闹钟吗?时间都没到怎么就醒了?
林枣阳犹疑地转头。
视线聚焦,揉搓伤处的手不由得停住。
连呼吸也停滞。
常乐言,哭了……
“怎,怎么了?”林枣阳心慌意乱,说话也小心翼翼。
常乐言闻言,缓缓转过头,脸上带着湿漉漉的泪痕:“我梦见她了。”
她用力捂住双眼。
“两年多了……我第一次梦到她……”
藏在手心里的声音嗡嗡的,林枣阳听见,她的哭腔中带着颤抖。
林枣阳一愣。
他想起来了。大概是冯奶奶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他的确梦到过她,也和常乐言提起过。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怎么会记得这么久……
——
二零一七年的七月九日,一个满月的晚上,冯厚粲去世。
她走的第一个星期,她在常英颖的梦里出现了。
第二周,孟赵頫说他梦见了她。
在她去世的第二个月,林枣阳也告诉她,冯奶奶去他梦里了。
她甚至特意去问过舅舅和哥哥。
他们都曾见过。
只有她常乐言。
她是不是把她给忘了?
为什么唯独只有她呢?
常乐言日思夜想,始终得不到答案。
即便是刚上高中时,她最想念她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回来了两天,也没有。
那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现在?
刚才林枣阳拿出那些东西时她的欲言又止,正是因为,他说的每样东西,她全部都尝试过。
她用尽了一切方法想让自己入睡。只要能见到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行。
但冯厚粲就像专门在生她的气一样,不管她怎么做,她都不肯出现。
于是,她开始讨厌睡觉。
常乐言抹掉眼泪,将头埋进腿间。
林枣阳大脑宕机,只知道递纸巾给她。
桌面上满是仓促间落下的纸张。
林枣阳来不及管这些,忐忑不安地将纸巾送到她的手里。
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哪怕是站上舞台,他也没有哪一次比今天更慌张过。
他的手悬在她的背上,将落未落。手握了紧紧了松,汗也濡湿了手心。
常乐言抽着鼻子无声地哭泣,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林枣阳在慌乱中唯一回想起的安慰经历就是以前对公司里的小朋友的。他们之中,有的人会聊着聊着突然过来抱住他,剩他一人手足无措。
他们需要拥抱。
但他不知道,常乐言是否需要这个拥抱。
不经允许就抱住一个人,这是一个无礼的行为。
他很想抱住常乐言。
纠结之中,林枣阳忽然明白,这个题目是无解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独特的解题办法,他找不到属于常乐言的那一个,他想用最浅显的办法——将高悬的手放了下来,学着孟赵頫照顾新生儿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慢慢安抚。
可他不敢。
常乐言似乎对人的靠近很不喜欢,在这种时候,他不想做任何让她感到不适的事情——即便那只是一种可能,不一定是事实。
林枣阳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毯子。
他用它将常乐言包裹住。
他小的时候,为了挣钱林长丰经常不在家。每当他想念他想得要哭出来时,就会把头埋进被子里。
这样,哭声就不会被妈妈听见了,因为缺乏氧气,他哭一会儿就得重新把头露出来,这样重复几次,他也就哭不出来了——因为太难受了。
然而最重要的是,当他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莫名其妙的,想念就慢慢消失了。
不仅是温暖。
被子也会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
这一次,常乐言哭了特别久。
久到连林枣阳都险些将自己哄睡着。
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再接续那个梦,抑或是太久没这样哭过了,林枣阳反应过来时,常乐言已经再次陷入睡眠。
他弄不清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忍心打扰她。
确认她完全睡熟后,他帮她重新躺回了沙发上。
即便用了纸巾,还是不难发现——哭过一场,她的袖子湿了满满一大片。仰倒下来时,他能看见她红肿的双眼和鼻头。
他不知道常乐言对冯奶奶竟有如此化不开的思念。也是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为一个人心脏抽痛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