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了。
而眼前还是那个医馆的陌生女子。他一醒,那姑娘就搭上脉,问他可还有哪里感觉不适。
“还好,只是有些头晕。”竹山撑着身子坐起来。“姑娘也是大夫?”
她笑了笑:“不算什么正经大夫,只是跟在我夫君身边粗学了几年罢了。”
旁边的药童插话道:“您可真够谦逊的,您若还不算正经大夫,咱这医馆可就没有正经大夫了,不对,全天下都没有正经大夫了。”
姑娘呲了那小药童一声,小药童又躲回药柜那分拣药材去了。
这医馆其实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这里的人都很好,那看起来有点凶的彪形大汉也只是个憨厚的农家汉子。
竹山寻不着妻子,也不知家在何方。姑娘便提议让他暂时住到她家去,他连连拒绝,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若是让她妻子见了,定要误会的。
“你夫人总不可能舍得你流浪街头居无定所吧。”
半推半就的,他还是跟着那姑娘去了,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拐角种着一丛竹子,他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一个声音:“到竹子这里拐弯,然后前面就是家门啦。”
他下意识地跟着竹子拐弯,前面果然有一个小院。
真奇怪,那声音是谁的,他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姑娘的家虽然朴素,但胜在雅致,又很干净,可却只有一间卧房。姑娘看他为难,就笑着说其实还有一间卧房,她睡那边就好。
竹山将信将疑,思绪也混沌起来。夜半醒来时,枕边无人,他下意识地起身去寻妻子。推开房门,院中却只有一个陌生女子坐在石桌边,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你怎么醒了?”她问。
“你是谁,怎会在我家中?”他问。
女子哑然失笑。“你倒是记起来这是家了……我啊,我是你夫人请来的保镖,特意来照看你安全的。”
说来也奇怪,等到白天的时候,那个保镖就不见了,言儿则突然出现在家里,站在灶台前对着一本厚厚的菜谱琢磨:“奇怪……我明明是按照书上写的量放的啊,怎么味道这么怪,难道放错了?”
竹山最不放心她在灶台上折腾,赶忙跑过去,果然在她对着菜谱念叨的这一会,菜都粘锅了,焦糊的黑烟都飘了出来。“言儿把肉切了就好了,锅我来照看。”
他好不容易把那一锅糊菜拯救回来,正要装盘,突然想起,昨天不是言儿的生辰么,他……他昨天…怎么来着?在思索间,锅里的菜都滑到了桌子上,他还浑然不觉。
“阿竹!”李微言把那铁锅拿开,又把竹山往后推了推,免得他被油烫伤。
竹山也不知怎么的,自此李微言生辰那天后,她就寸步不离,但有时候跟在身后的又不是她,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子。
“你是谁?我夫人呢?”
“哦,她刚刚飞走去打妖怪了,换我来值班盯你。”
真奇怪,竹山觉得自己连这个问句都不是第一次问。
渐渐的,李微言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等到后来,几乎再也不出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替代了她的位置,竹山无数次地质问那个陌生的女人,他的夫人哪去了。
他起初只是对那女子冷漠,他有洁癖,那女子碰过的东西他都要擦拭一遍,那女子一靠近,他便退避三舍,请她自重。
但逐渐的,他变得易怒,焦躁,歇斯底里。
言儿是不是厌弃了他,离他而去了。他摔打着手边一切的东西,愤怒地质问眼前的陌生人。
他抓起镜子摔到地上,镜子被摔得七零八落,陌生女人紧张地去拾地上的碎片,竹山走过去,却愕然发现,地上碎片中映出了自己一张苍老的脸。
他惊惶地摸着自己的脸,干枯的皮肤和纵横的皱纹,他怎么会这么老了?
竹山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很陌生,他很不安,而且恐惧。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一张越来越褪色的白纸。
不,不行,只有一个人他怎样也不能忘记。他开始试图把脑子里那个人的模样画出来,但是他想不起来,连模糊的身影都记不清,他甚至连笔都拿不起来了。他记起自己曾画过,于是他翻箱倒柜地想把那副画像找出来。
家里被他翻得一团乱,但是没有找到。他揪着那个陌生人的领子问她是不是把画藏起来了。
但还好,他找到一个漆盒,里面放着他与妻子的结发,还有满满的小信。他安静下来,开始去拆那些信。
“吾夫竹山:
见字如面
写信之事本是我的主意,只是我不擅写信,思来想去难以落笔
今晨起床,见天色甚好,觉得甚是爱你
妻李微言”
但是其实只有第一封信老老实实地按书信的格式来写了。
『今日北城那个大小姐的眼神对你图谋不轨,我看了不喜欢。夫君是我一人的夫君,不准旁人惦记。』
『听说张北镇的糖糕很是闻名,当然并不是我想吃。是小乞丐跟我说他想尝尝的,并不是我想吃。听说连家铺子的最正宗,这也是小乞丐说的,不是我说的。』
『昨日回来晚了些,看见天上群星甚美,想着摘几颗下来给夫君,但又怕被同僚追打。于是想来想去只有我那颗星星能给你,可我那颗太远了,平时都看不着,实在可惜。』
他痴痴地翻着书信,又傻笑起来。
自那之后,他就时时把那漆盒抱在怀里,不让别人碰。但好在他抱着漆盒的时候很安静,那漆盒好像是他丢失的心一般,只要抱着漆盒他就变回了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竹先生。他会谦逊地跟那个照顾了他许久的陌生